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网 > 历史 > 晋庭汉裔 > 第二章 家人在等待

晋庭汉裔 第二章 家人在等待

作者:陈瑞聪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5-29 20:23:09 来源:平板电子书

晋朝元康九年(公元299年)二月癸未,春日的阳光撒在东院的窗檐上,大部分光芒为窗板所遮挡,只有一条纤细又分明的光蛇,悄悄地从缝隙中钻了进去,继而爬在曹尚柔清亮的发梢上,并捎来了些许温暖。

时光渐老,阳光北移,悄悄攀上了她的嘴角。继而春风拂来,窗檐微微颤抖,这丝光照也如同枝叶般来回摇摆,好似狗尾巴草一样挠动肌肤,痒痒的,令她轻声失笑,继而睁开了眼睛。

尚柔起身支起窗板,屋内顿时一片大亮,可见窗外桃花锦簇如焰火,白云悠悠如纱练。几声燕子叫后,行商的叫卖声也紧跟着传来。

又是新的一天,看着眼前的平静,又想到房间内即将要归来的主人,尚柔心情大好,她连声把侍女阿盈叫过来,开始在铜镜前梳妆打扮。让阿盈给她打理头发,她则自己妆点面容。

用眉笔轻画蛾眉,朱唇轻抹胭脂,额头正贴花黄,不须敷粉,在阿盈结好百花髻后,在铜镜中出现的,便是一名楚楚动人的少妇了。

转眼八年过去了,尚柔还记得自己八年前的样子。那时候自己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睫毛也长长的,看上去就稚气未脱。

但现在的尚柔,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稚嫩了:她的眼眸如同脉脉秋水,不用开口也能说话;她的面容犹如芙蓉,岁月沉淀后更显从容;而丈夫离开她多年后的独立岁月,让她纤弱中又带有些许倔犟。岁月赫然已经令她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这让尚柔没来由地有些忧伤,由于熟读史书,她不由得想到了汉元帝从赵飞燕移情到赵合德的先例:红颜易老,人心易变,已经八年未见,这个假正经的丈夫,又变成了什么模样,他还会像八年前那样固执又单纯吗?又还能像以前那样依恋自己吗?

但这种忧伤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大夫人费秀就在门外呼唤道:“阿萝!阿萝在吗?”

费秀缓步走了进来,看见尚柔在铜镜前擦拭眼泪,先是有些失笑,随即上前安慰道:“怎么了?辟疾还没回来就把你惹哭了,等会真见面了还怎么得了?”

尚柔抹尽眼泪说:“我要狠狠揍他一顿,这是他欠我的。”

“真的?我怕你舍不得。”费秀挥手接过了阿盈手里的发簪,亲手给尚柔插上,继而取笑道:

“也不知道是谁把辟疾的信翻烂了,还半夜里看着流泪,把寒衾都哭花了。”

这真是说中了尚柔的羞处,她顿时红了脸,想要发作又不好意思,只能捂着脸说:“伯母,不要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费秀双手搭上尚柔的肩膀,细细打量着她镜中的模样,叹息道:“真是可惜啊!也就是希妙不在了,不然她一定会很喜欢你。”

“你也不要有什么多余的担心,辟疾这个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的固执就跟他曾祖父一样,不管是什么人和事,只要是认准了就不会改变。”

“我听人说,这孩子打仗完全不要命,他为什么这样,不就是想早些回来吗?他心里一定常常记挂着你,只是他是男人,有太多需要承担的责任,你不要怪他。”

“我有一种预感,他这次回来,大概也待不了多久,最多三四年,他也还是要再次离开的。”

尚柔其实也有同感,虽然在信件中,丈夫常常流露出思乡的情感。但她知道,这种情感只是暂时的,他有着更加宏远的目标与事业,这既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也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安乐公世子从来不属于曹尚柔,但曹尚柔却是属于他的。

她颔首起身,对费秀道:“我知道的,伯母,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费秀露出欣慰的神情,捏了捏尚柔的手,轻轻道:“那就去接他吧,家里今天已经备好了菜,就等着他回来了。”

“那承祚公的病情,也就麻烦您了。”

“小事,小事,家里的事我都会管的,你快些去吧。”

这么说着,尚柔被推出了卧室。

此时府上的苍头侍女们都正忙碌着。阿春正领着侍女们开始打扫后院的庖厨、厢房、走廊,同时还烧了一大桶热水;瘸子来福则和王七蹲在一起喘气,他们刚刚杀了一只成年家猪,放干了热腾腾的血,等会就要将这只猪大卸八块;车夫朱浮还在马厩里搬运马料,他还记得,公子坐下的那只翻羽马,可是只吃麦豆的贵种。

厅堂里,府里的亲戚们也都齐聚了。他们或坐在席位上,或站在门廊处,相互话着家常,不过脸上都带着些心不在焉,显然,众人都在等待着同一个人。见曹尚柔出来,众人无不眼前一亮,此时的尚柔身着对襟紫丝流仙裙,腰系浅白色罗纱束腰,脚穿熏香风头履,真可谓是神仙中人。

二伯母王芝见她出来,直接拉着尚柔的手道:“准备去白马寺接人了?要不要我与你作陪?”

尚柔微微摇首,说道:“辟疾来信的时候,说是应该是今天,但也不知道路上有没有意外,也不一定能接到人,我去等就好了,家里的事就麻烦您了。”

“可现在世道不算太平,你一个妇道人家,只有朱浮陪着去白马寺,恐怕不太合适……”

“我约了上谷公府的管夫人同去,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在曹尚柔刚刚嫁到安乐公府的时候,府内的族亲们还有些介怀。毕竟曹刘两家联姻还是过于匪夷所思,也害怕尚柔有高门大小姐的脾气。但这些年下来,曹尚柔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家中人都有目共睹。贾府打压之下,明明能在娘家的帮助下全身而退,却偏偏愿意在安乐公府共患难,数年独守空房,经营家业,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故而阖府上下再无疑虑,这些年来,刘羡不在家,仍多以曹尚柔的意愿为主。

曹尚柔最后向安乐公刘恂行了礼,告别一声后,她再戴上一件带有黑纱的斗笠,坐着牛车离开了门前小巷。

正如此前所言,她先去了上谷公府。通报后未久,孟观的妻子管氏也从府内调了一辆牛车,与尚柔并行出发。

管夫人今年四十有二,虽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但仍算得上风韵犹存。由于这次孟观是率军平叛的主帅,又和刘羡有情谊,故而近数月来,尚柔常常来上谷公府上,向管夫人打听前线的消息,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了。

由于门第提拔得太快,管夫人也有如孟平一样的烦恼,因是寒族出身,高门的圈子踏不进去,下面又有一大堆亲戚过来攀附,不能信用,这让她深感寂寞。在与尚柔相熟以后,她发现尚柔出身名门大家,素养极好,又和自己家关系匪浅,立刻便喜欢上了尚柔,将她引为闺中密友。

此刻也是如此,在路上,管夫人不愿意独坐车中,便干脆坐上了尚柔的车,对她抱怨说:

“唉,昨天啊,又来了位不知道住在哪里的亲戚,一查家谱,关系都差出五辈了,还敢上门探亲。说希望让叔时给他们安排一件差事,或者安排一件亲事,真是莫名其妙!”

“若是早几年来,我大概也就认了。但现在我还能不知道?他们在面前阿谀奉承,在背地里天天说三道四,求人帮忙还嫌帮得不够多,还要和人说叔时这官是磕头磕来的。呵呵,真有本事,他们为什么不去鲁公府前去磕……”

管夫人有着寒族妇人家常有的嘴碎,一埋怨起来就说个不停,很容易找人厌烦。但好在尚柔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平日听着管夫人的抱怨,她多是微笑不语,等到管夫人有些累的时候,她就附和两句,稍稍调解下情绪。

只不过今日,尚柔实在有些心不在焉,以往很多次她会接话的时机,今日却错过了,这让管夫人有些诧异。但她转念一想,也有些理解,笑说道:

“我都差些忘了,妹妹不像我,已经有八年没见过夫婿了。”

“说起来,我也很好奇,叔时他平日很少夸人,可也常常对你家的夫婿赞不绝口,偏偏我还没有见过。莫非他模样长得好看?比起潘安仁如何?”

面对这个话题,尚柔笑了起来,她说:“怀冲样子不差,但要比潘安仁,那还差得远呢!”

管夫人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苦口婆心地说道:“呀,那妹妹也要小心了,男人都贪财好色,若长得不差,偏偏又有点权位,那注定会招蜂引蝶。等他回来,你可要把他看住了!”

“男儿志在四方,哪是我能看得住的?”

“那可不是!”

管夫人开始聊起自己的经验之谈来:

“妹妹你有所不知,男人也是吃硬不吃软的。眼泪只能惹人怜爱,但要管住男人,还是要学会发脾气,让他不得不让步。十二年前的时候,叔时想娶妾,我不许,当时真是闹得不可开交。他连娶妾的聘礼都准备好了,我就全砸了,然后开始绝食,儿子们也站在我这边。他没了办法,就只好黑着脸向我赔礼道歉,直到现在都不敢再提纳妾。”

没想到,当今公认的天下第一名将竟然还是位畏妻将军,尚柔捂嘴轻笑。但她知道,她大概是永远无法对丈夫采用这种办法的,爱一个人越多,总是会变得越卑微。

管夫人又在车内絮絮叨叨话了些家常,又过了一段时间,车停了,原来已经行进到白马寺前。

尚柔戴着斗笠下车,扒开面纱往道上看,可见道路两侧行人如云。这也很正常,此时正是踏青时节,白马寺地处洛阳西郊,毗邻洛水,四周遍布桃李杨柳,蒸腾着一种淡淡的嫩芽香气,正是踏青的好地点。

北面的草原上,既有在青草丛中谈诗论道的士子,也可以看到约会谈心的男女们,三三两两,各自成群,自有一种闲散韵味。而南边的洛水河岸,天上飘着各式各样的纸鸢,孩子们在下方欢呼着,奔跑着,一片其乐融融的场景。而在这两者之间,是庄严肃穆的白马寺,里面的比丘沙门正在做着功课,念经声遥遥传来,就好像是梦中的回声。

不过最令尚柔关注的是,道路旁立着不少戴有纱笠的女子。

战争结束了,不只是刘羡,西征的军士们陆陆续续地踏上了回家之路。等越过函谷关,回到河南郡后,将士们在谷城解散,然后各自归家。所以现在的道路上,不时能看见背着行囊的壮士。而这些女人也就和尚柔一样,来白马寺前等待归人。

相识的女子们心不在焉地聊着天,眼光时不时望向西面的路,站在道边,仿佛一片黑纱组成的芦苇,又似乎是白日下的一群幽灵,一些乌鸦从空中掠过,也会在上方好奇地盘旋一阵,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同类。

大部分人的眼神都是忐忑不安的,收到家信的人总是少数,更多的人则是懵懵懂懂。她们总是怀有好的幻想,也有过坏的猜测。但潜意识里,人们总是不敢直视痛苦,所以幻想中的希望总是远远多于绝望。而这时候,就是幻想受现实检验的时候。

在络绎归来的行人中,有人等待到了自己的丈夫,也有人等到了同乡带回的骨灰,还有一个女人,握着丈夫空荡荡的袖袍失声恸哭。大部分女人就这样看着,但平静的面孔下,各种激烈的情绪在激荡。

尚柔也是如此,看着那名恸哭的女人,她也生出了些许担忧:丈夫是不是在信中报喜不报忧?他此前在洛阳就骨折过,这些年的征战,是否也会有一些残缺?又或许他的回信都是朋友代写的,他其实已经遭遇了不测?

其实越往后,尚柔想得就越没有道理,她只是因为太牵挂而失去了理智,不知在什么时候,她的心仍在千回百转,可目光一晃,远远地看见一队人马朝这边走来,为首的两个人影中,有一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尚柔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认错,可右臂已经下意识地举了起来,对着来人来回摇晃。

是他吗?又或者不是他?

那人一愣,随即策马离队,如同风一般在道路上疾驰,明明还有数百步,可抵达眼前却好比一瞬。

在管夫人的惊呼声中,尚柔感觉自己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拦腰抱起,继而依偎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刘羡先勒住马缰,等翻羽停稳之后,他伸出左手,拨开面纱,审视着妻子的面容,轻笑道:“阿萝,你瘦了。”

阿萝痴痴地看着丈夫,数年来的委屈一时涌上心头,分别的场景又好似昨日,继而将螓首埋进辟疾怀里,不可抑制地失声痛哭,数年来的郁结苦楚,她好像要在此时此刻哭尽。

刘羡将阿萝搂紧,任凭泪水打湿衣衫,他看着白马寺的山门,在内心默默道:

“洛阳,我又回来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