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人家 092如月不让家人安生

听娘突然这样一问，如月仿佛晴天上落下个响雷一般，耳内轰鸣。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紫红，瞬间又转为煞白。

她跟孙继祖的事情，就是让她爹郑大山知道了，如月也不会太害怕，但她怕的就是被娘亲知道,她知道娘亲的性子，对每个儿女全爱到了骨头里，但娘亲是极有志气的人，眼里却是容不得半粒沙子！

如月刷地扭过头虎视妹妹，意思是，是不是你向娘亲告发的！如果是，姐姐我饶不了你！

如烟近来对自己的姐姐是有看法的，那就是姐姐变得自私了，比如对卫子然的冷漠，尽管人家可说是郑家的恩人。姐姐也变得越发固执了，比如对道貌岸然的孙继祖，她听不进任何的良言相劝。

可是，今天的如烟对什么事情全是无所谓了。看着姐姐的目光，知道姐姐是怀疑自己告密了。她心说，无所谓的，你爱怎么看我就怎么看我，我反正再也不管别人的事情了呢。

“你看你妹妹做什么？我在问你，你怎么不说话啊？”娘亲严厉地质问如月。

“娘亲，没……没有……没有这个事儿。”如月越发慌乱了，低了头嗫嚅着说。

“哼！你还跟娘亲装样子！今天我去二丫家帮忙，人家乡亲跟我说，前些日子，亲眼看见你和县城的一个大户公子在一起！你，你气死娘了，到现在，还在跟为娘说瞎话！”

赵氏手指如月，气得话音里都有些哆嗦。

如月这才知道，自己刚才错怪小妹了。听了娘的质问，她就低了头，拎着篮子一言不发。

如水听了这事儿很是吃惊，但他不知道说啥才好，就在炕沿上坐下来沉闷着。

如烟接过了姐姐的篮子放在柜上，对娘说：“娘亲，您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赵氏这才长叹一声，对如月说：“月儿啊，你知道，咱不是攀龙附凤的人家。再者呢，这没个三媒六聘的，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跟一个大男人并肩亲密地行走啊！”

娘亲说着，就要落泪：“月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让为娘省心呢。咱穷家过日子，不怕揭不开锅，就怕让乡亲们戳脊梁骨啊！”

如月站在那里，仍然是苍白着脸色，却仍是一语不出。如烟知道，姐姐的倔脾气要上来了，她只好拉了姐姐的手，想先在炕沿上坐下来，缓缓神再说话。

哪知道如月一下子就甩开了妹妹的手，不让如烟拉她，她就还是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赵氏一见，顿时来气了：“你还有理啦你！明天，我找个媒婆来给你说门亲，你远离了我，也就不必再看着为娘心烦啦！”

如月却突然抬起头来，梗着脖子朝赵氏大声道：“娘，我直说了吧，除了孙继祖，我这辈子，谁也不嫁！你找了媒人来，我也把她骂出门去！”

赵氏气得浑身哆嗦，手指如月说不出一句整齐话来：“你……你……”

如水噌地站起身来，对如月吼道：“如月，哪有你这样对娘亲说话的！”

如月狠狠地跺了跺脚：“你们要是都嫌弃我给你们丢了脸，就只当没我这个女儿和妹妹好啦！反正我是铁了心跟继祖相好了的！”

说完，流着泪跑西屋去了。

只把赵氏气了个倒仰，如烟和秋兰顾不上如月了，连忙扶着赵氏，又拍后背又是急劝。

“婶，如月一时糊涂，等她明白过来就好了，您可别气坏了身子！”秋兰毕竟还不是郑家人，不好多说什么。其实，最先发现如月跟孙继祖亲亲密密在一起的，也是她把这事儿只跟小妹如烟说了。

几个人好哄歹劝，总算让赵氏顺过口气来。赵氏对孩子们说：“你爹让乡亲叫去喝酒了，等他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再说。放心，为娘没事儿。你们也累了，快去歇着吧。”

如水只好去了西厢房，温习今天去乡下的路上，跟二子新学的文字去了。如烟和秋兰也去了西屋，见如月直挺挺地趴在炕上哭成了泪人。二人又只好上炕劝如月，如月只是自顾地哭，任人不理。

两个人只好拿了床被盖在如月身上，自己也躺下身来，衣服也没脱，就合衣睡下了。

如烟心说，这个姐姐，真是让一家人全不安宁啊！这以后，说不定会有什么事情呢。自己说是不管别人的事情，可如月是自己的亲姐姐啊，怎么能不管呢。

三个人哪里睡得着啊！全是翻来覆去烙烧饼。如烟听姐姐抽泣了老半天，终于没动静了，大概是乏极了睡着了吧。

如烟儿想起了今天离开野味楼前，卫子然跟他说的话：“如烟，你怎么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没事儿啊，我不就这样吗？”

卫子然道：“你平时可不是对什么全心不在焉的样子。”

如烟一笑：“是吗？”

卫子然说：“如烟，过两天我跟你去普济寺还愿吧。”

如烟道：“怎么，你又要去许愿？”

卫子然笑了，说：“我哪有那么多的愿望去许，上次系了红绳许了愿，就不再有别的愿意了。如烟，你懂我的意思。”

如烟没说话，低了头。

卫子然看她心情索然，就说：“我只是陪着你去还愿，给你散散心。”

如烟沉吟良久，说：“那好吧。”

现在，如烟躺在炕上想，三天后是她还愿的日子，那时候傻子还住在寺里吗？小秀儿应该帮他把小庙打扫干净了，炕上铺了席子，灶里生起了火。三天之后，也许傻子已经搬到新屋里去住了吧。那傻子的木排，还有她送他的泥鳅呢，是不是也一道带到庙里啊？

如烟忽然警醒，这是傻子与小秀儿的事情，还想它干嘛！于是，她就又想起姐姐的事情来，想着想着，终于泛上睡意，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月快圆了，月光明亮，映在窗纸上，窗纸皎白。她做了个梦，她伤心地落泪了，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腮边滚落，雨哥温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如烟，咱不哭好呗，咱不哭……

赵氏心急火燎地直等相公到半夜，郑大山才喝酒回来，倒是没有喝多。赵氏把如月的事情跟相公说了，郑大山也很是生气，说如月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那大家公子能真地相看上贫寒家的女子啊！

如烟娘长叹了一口气，说：“要不，就那让姓孙的托媒人来说亲吧，万一两个人真的对上眼了呢，也许真的能成。”

郑大山说：“先试试吧，如果那边儿不来说亲，我看如月也就早死了这心也好。”

如烟娘叹息着说：“唉，这孩子，让一家子人都不安生啊！”

这一夜如烟娘也没合上眼睛，如水如月如烟全是自己的骨肉，眼看如月这样不懂事，她这个当娘亲的哪里放得下心啊。第二天天还没亮，赵氏就去了西屋，哪知道姐妹三人也早醒了。见赵氏过来了，一个叫娘，一个叫婶，如月一下子扭过了身子，把后背留给了娘亲。

赵氏在炕沿上坐下，对着如月的背影说：“闺女大了不可留，留来留去结成仇。月儿啊，你自己一辈子的大事，为娘也不是不通情理，你怨娘也罢，恨娘也罢，当娘的哪有不盼着儿女将来的婚姻过得美满的呢。”

看女儿拿后背对着自己，赵氏说着说着就淌下泪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如月却是仍然背对着娘亲不动弹。

秋兰那边就也哭了，是啊，她和如水哥的事情，就能看出赵氏的慈母之心啊！只是这个如月可恨，怎么就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呢。

赵氏抹抹泪儿，接着说：“娘也不做恶人，不深拦着，但是你要让那个孙什么来着……让他赶紧托付出个媒人，来咱郑家提亲。要不然的话，你们再不明不白地下去，月儿啊，为娘把话先撂这儿，我宁可不要你这个闺女，也万不能由着你胡来！”

赵氏最后的话里，流露出了她坚决与干脆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