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瑰世传 第9章 凤凰今落架 龙子遇长安（一）

虽然生在皇家，看惯了亭台楼阁、锦衣香车，李霓裳还是为眼前所见惊呆了。

巍峨高大的城门后，是长安城庞大辉煌的身躯――打磨平整的石板铺就了宽敞的街道，横平竖直形成了棋盘般规整的路网，足以令十辆马车并驾齐驱；路旁是鳞次栉比的青瓦屋舍，整齐划一；安仁坊的荐福寺、晋昌坊的慈恩寺两座巨塔直插云霄，远远可见皇城火红的宫墙，墙内巍峨的屋脊连绵。

这座伟大的城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万国来朝的中心，代表了世上最高的统治集权和财富集中。

李霓裳趴在马车窗棂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沿路景物，就见熙熙攘攘的街道边，有许多酒肆、食肆和琳琅满目的货摊，还有鹰钩鼻深眼窝的胡人，牵着高大的骆驼缓缓行走；路边贩酒的胡姬穿着奇异的异族衣服，扭动腰肢招徕买卖，身着白衣的弟子员捧书走过时，忍不住回头偷看两眼...

“傻眼了吧？莫说你这个小姑娘，多少异邦王侯初来长安的时候，也是瞠目结舌、合不拢嘴的。”木夫人微笑着，话语里透着骄傲：“这繁华是皇家的功劳，却也少不了我们这些商贾的贡献。”见霓裳转头讶异的看着她，她笑意更深：“怎么？你以为我是什么官宦人家的贵夫人吗？呵呵，我经营的可不是那些家长里短、半亩薄田，而是长安最大的木氏商团...”

她轻轻按着女孩的肩膀，伸手指着道边：“从这里，到那边，你现在能够看到的，和你看不到二十六坊商肆，全都属于我的商团，还有通往南北天竺、大食、新罗等等南来北往的商道，十之六七都归我所有。官宦人家、甚至皇宫内院，想要什么稀罕物品，都得找我木夫人！...”

马车入延平门，穿过繁华的京都西市，抵达延寿坊一座府邸前。

与官家王府不同，木夫人的府宅大门并没有高高矗立的石阶、气派宽敞的大门，而仅仅是一扇竖着牌楼的宅门，也就是三个成年人并肩宽，若不是挂着木府的匾额，很难从两旁热闹的商肆中辨认出来。

马车停下，迎上来的是一个年逾四十的男人，青衫纶巾，长相普通，他毕恭毕敬的伸手搀扶木夫人下车，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李霓裳跳下车，就与她打了个正脸。

这女孩高挑消瘦，巴掌大的脸庞上生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除此之外再无靓丽，薄薄的嘴唇，肤色蜡黄，单薄的发丝在脑后编成辫子，头顶梳的光溜整齐；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短襦，系着布衫罗裙，并非是唐装打扮――这样的装束李霓裳并不陌生，这女孩应是新罗奴无疑，即是从新罗贩卖来的奴隶，官宦人家多豢养以作仆役。

“夫人，路上辛劳了！”中年男子一边将木夫人引进府中，一边恭敬地说道：“往华州挑选仆役，本当是仆的职责，反倒让您受累了！”“我在府中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好做，偶尔出去走动一下也好。”木夫人从新罗女孩手里接过擦手的丝巾，回头看着跟在后面的李霓裳：“这次总共选了男奴十四名，女奴六名，不日就会抵达，谢伯你看着安顿一下，还有这个孩子...”

她停顿了一下，脸上又闪过一抹让霓裳心惊胆战的坏笑：“看看她能干什么吧。木府从来不养无用之人，若是没有用处，直接卖进教坊好了！”“是，夫人。”谢伯转过头，脸上那种恭敬马上变成了冷漠：“金枝，你带她进去换身衣服，梳洗一下，该明白的规矩都告诉她，然后我会给她安排活计的。”

“是。”名叫金枝的新罗女孩低头应道。

“还有...”木夫人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笑嘻嘻的对霓裳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木府的人了，过往一切包括你的名字，全都扔了吧。现在你就叫做绮罗，记住了吗？”“...绮...罗...”女孩呆呆的重复了一遍，看着那位夫人满意的转身走开了，金枝走近她身边，拉拉她的衣袖，轻声道：“走吧，绮罗，呆在这里会被训斥的。”

木府虽然门脸不大，但进门后才能发现，这里占地宽敞，足有三个三进三间的独院组成，中间还有链接的跨院、花园，虽然朝廷对官员、庶民的宅邸规格严令限制，可富贵人家总是有办法大兴土木。

金枝在前面引路，一边给她指点着：“那边那个院子是接待往来胡商的，这些人大部分住在怀远坊，但是有个别的与夫人交好，所以有时会来府中小住...那边是夫人的住处，没有特别的召唤，不要轻易过去，还有那里是仓库，有家丁把守，全是些价值连城的货物，也不要靠近...”

“平日要做什么活计呢？”李霓裳...从现在开始就是绮罗了――她打断女孩的话，急切地问道。金枝抬起手指了指远处一座独院：“伺候夫人的活计，都是年长的女婢来做。咱们一般要呆在那里，那边住着夫人豢养的绣女，都是百里挑一的女红好手，咱们要伺候她们的起居衣食，可点滴不能怠慢。”

伺候绣女？...绮罗一阵心酸，但她很快将这感觉压回心底，紧紧攥着拳头：“伺、伺候人的事情，我真的不懂，请、请你教给我...”“你是籍没的官宦小姐吧？”金枝平淡的看着她，面无表情：“你这样的我也见过，明明是被伺候着长大，却不知道如何伺候别人。木夫人可是个严厉的主人，如果你也是整天哭哭啼啼不好好干活，她真的会把你卖进教坊里去的。”

“我才不会哭哭啼啼呢！”自尊心被刺痛，绮罗反唇相讥：“倒是你，如果连这样冰雪聪明的我都教不会，你才该被卖到教坊去！”

金枝一怔，继而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她转身继续向前走去：“空口白牙的大话谁不会说。走吧，我带你到仆役住的跨院去，咱俩同住一屋，如果晚上咬着被角哭，我就把你扔到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