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瑰世传 第7章 置死而后生 人世两相隔（一）

“木夫人，这孩子您可不能带走。”

军官露出一脸谄媚，急促的说道：“据说她是虺冲的独女，可是这群钦犯中一等一的重犯，要直接押解进京听候发落的！”

李霓裳感觉到那纱帘后的视线，如同锋利的刀剑一般将自己戳了个透心凉。女人停顿了下，用傲慢的口气冷冷道：“素闻琅邪王年轻英俊，王妃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怎么孩子生得这般狼狈？”“听说以前也是个美人胚子，但一路上从豫州过来，生过一场大病，既不说话也不吃饭，差点连命都没了，所以才是这般模样...”

女人发出两声尖锐的笑声，听在霓裳耳朵里如金石相碰般刺耳：“不想活了吗？还真是公主脾气，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啊？”“木夫人，还是请您到别处看看，这孩子实在...”

李霓裳狠狠地盯着她，虽然年幼，但她的血脉中流淌的血液和天生的高傲，还是无法接受如此当面羞辱，她对自己的处境无能为力，但不代表没有仇恨。木夫人平静地看着她，突然向前走了两步，凑近了些：“不觉得委屈吗？还没有长大，许多事情都未尝试，难道就要死了？如果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低沉的声音和扑面而来的香气，都充满着诱惑而邪恶的感觉，李霓裳瞪圆眼睛，呆呆的看着她，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你们在这里干嘛？！”

门口传来一声怒吼，就见独孤讳之甩开看守的士兵，冲了进来，他插进木夫人和李霓裳之间，张开手臂如老母鸡面对秃鹰般，怒目圆瞪：“走开！你们以为裳儿是什么人？！没有到京城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她！这不是太后的旨意吗？！”

“小郎君！”那军官一个头两个大，上前拖住他的手臂：“您就别再添乱了！快出去，您可不能进来！”“撒手！我不能进来，这女人又是什么东西？！”“哎哎！不可这般不敬！这位夫人可是...”

“我是谁需要样样都向你报告吗？”木夫人打断他，带着些戏虐的打量着少年：“模样生的不错，也是囚犯吗？”军官连忙转向她，点头哈腰的说道：“这位小郎君乃是博州城守将军的儿子，并非囚犯，不过一路上一直照顾这虺氏，也多亏他，才没有让她死在半道上...”

“出去！”独孤讳之毫不示弱的冲她喊道：“裳儿岂是给你们这些下贱人为奴为婢的人！？赶紧出去！”

木夫人似乎对他这样的无礼并不介意，她转身向门口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博州城守的儿子？那不就是...”接触到少年杀人般的目光，她纱帘后的红唇勾起一丝笑意，便没有说下去，扭身出门了。

“小郎君！您别胡闹了！”军官见状，连忙抓住独孤讳之的手臂，使劲将他往门外拉：“马上就到长安了，您再跟虺氏纠缠不清，上头怪罪下来，可要连累将军的！您不顾忌一家安危了吗？！快走吧，快走吧！”“裳儿！你吃点东西吧！在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讳之拼命挣扎，奈何守门的两个士兵也冲进来，三个人一起将他往门外拽，怎样也挣脱不开：“裳儿，你跟我说句话啊！裳儿！”

眼睁睁看着哥哥被拖了出去，柴门再次紧锁，李霓裳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她紧咬嘴唇，说什么都不让它掉下来。能说什么呢？她只想让他赶紧离开，回到爹娘身边去，不要再为了她担惊受怕、承受危险，但在内心深处，她又多么害怕这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如果那样，她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强烈的情绪折磨着这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大病初愈加上连日来的饥饿，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死了吗？”

意识朦胧中，李霓裳艰难的抬起眼睑，似乎见到烛影晃动，微弱的光亮中有人俯身查看，一股淡雅的香气袭来，让她一下清醒了！

眼下已是晚上，昏暗的柴房里仅靠一盏烛灯点亮，持灯的是个面貌丑陋的老仆，垂首恭顺的立在旁边，而站在她面前的，却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女人――没戴纱帘，但凭衣着和她身上独特的香气，还是能够一下子认出来。

“哎呦，还活着啊。”木夫人微笑了下，那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她比白天给李霓裳的印象，要显年轻得多，二十出头的样子，鹅蛋脸、白皙秀丽，虽然不能说美得倾国倾城，但五官端庄大气、气质雍容华贵，一见也知非寻常人等：“听说你几天没吃饭，是不是吃不惯囚犯的粗茶淡饭？给你准备了这个，拿去吧。”

她将手里一只白瓷碗递上前，里面盛着香喷喷的汤饼。

李霓裳厌恶的看了一眼，别过脸不再看她。木夫人又笑了起来：“看你小小年纪，心还真够狠毒，是要将自己活活饿死吗？饿死之前也说句话吧，说你家的冤屈也好，骂太后凶恶也好，不能就这么静悄悄的死掉吧？”见女孩还是不答话，她便继续说道：“你若不想说，便我说好了。你知道你一门为何死的那样惨烈？这可全都要怪你父亲琅邪王啊。”

女孩浑身一震，瞪大眼睛抬头看着她。

“不相信吗？太宗皇帝一世豪雄，可惜生就的儿孙却都不及十分之一。你父王刚愎自用，冲动起兵，想当然一呼天下应，却不知这朝堂早已姓武，自然落得个孤掌难鸣的下场；你爷爷仓促响应，却心胸狭窄，不敢贸然联合诸王，只相信自己的幼子、女婿，结果他们临阵拒战，吓破了胆子逃回豫州，害的满门遭屠，这罪魁祸首，难道不是琅邪王吗？”

“你...你胡说！”

李霓裳涨红了脸，嗓音沙哑的开口道。

木夫人笑意更深：“原来会说话啊，还以为你是个哑巴。至于是我胡说还是事实，于你而言有何不同？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就算死...也不能让你侮辱我父王！”

女孩挣扎了两下，想要站起身来，无奈浑身无力，又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