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瑰世传 第178章 鼓舌断情愫 金殿续姻缘（六）

皇帝派遣密使前往墩城，这件事情朝野中基本无人知晓，独孤讳之也是通过哥舒翰的数月潜伏才得知的，因此听到莫贺达干这么一说，包括太子李显在内的朝臣们面面相觑，露出了惊诧之色。

高高在上的武皇显得很平静，她不是没想到突厥使臣会当众给自己下马威，所以即便是怒火中烧，也绝不会表现出来，她脸上皱纹的沟壑形成一个微笑，缓缓说道：“天子一诺重如千金，朕曾经答应过的事情即便天塌下来，都不会有什么变故。只不过，想必使臣你也知道，前不久太子长子邵王…因为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已经不在了…”她说着，喉咙里似乎卡这一口浓痰，嗓音呼噜噜的，张昌宗连忙上前去小心的拍抚她的后背，老人才慢慢缓过口气来，继续说道：

“朕曾经答应过默啜可汗，要叫太子长子迎娶贵国公主，如今李重润死了，该由谁来迎娶公主，还需要从长计议不可，所以说还得请使臣在驿馆中耐心等待些时日…”

“最近发生的事情，咱们可汗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莫贺达干竟然敢打断皇帝的话语，这让在场所有人都又气又怕，武皇帝不出意料的冷下脸来，却见那突厥使臣依旧毫不在乎的侃侃而谈：“汉人狡诈那是有目共睹的，皇帝叫我在京城等待，打定了主意就是叫我老死长安嘛！之前说和亲，你们给了个郡王的儿子充数。这一次答应得好好的，新郎官却被逼死了！…反正那邵王原本也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咱们可汗和公主已经想好了要选择的皇子，现在是不是遵守承诺。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了！”

“你的胆子真是不小啊。”武皇冷笑着，不时用手巾擦拭嘴角克制不住流淌的涎水：“难不成默啜可汗又给我送了个死囚过来当使臣？”“我就是个家奴而已，说话不周全还请皇帝陛下宽恕，说起来我们还有一位使者在殿外等候，要是皇帝准许的话，请他进来会更方便说话的！”

武皇帝愣了下，却有些好奇这些蛮夷之地的粗俗之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摆摆手：“叫人进来吧。”

殿门前隆隆的传召号角声中，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缓缓走进来——她穿着突厥贵族女子传统的羊毛长裙，用阴山特产的红蓝花染成鲜艳的红色。腰间缠着细牛皮缠绕织成的革带。胸前佩戴着鎏金银的宝石挂饰。手腕上佩戴着羊脂玉镶嵌纯金扣的臂钏，别致的立领上露出半截洁白无瑕的脖颈；她的面孔与中土女子大不相同，五官深刻。高鼻深目，却并不显得笨拙，精致的脸颊线条柔和，一双墨绿色的眼眸衬着白皙的面孔显得特别美妙，如同深潭般耐人寻味。

当她看见殿堂之上的某个人时，嘴角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欢愉的笑容，让那张原本就美丽动人的面孔更加明媚起来。虽然是在金殿之上朝觐皇帝，身边簇拥着身居高位的文武百官，但是她没有丝毫的胆怯局促，脚步缓慢又稳重的前进着。挺起胸脯，高高昂着那红发茂盛的头颅，一直走到皇帝座前：

“突厥默啜可汗之女阿史那雍钰前来觐见，皇帝万岁万万岁。”

“阿史那…雍钰？”武皇帝眯着昏花的老眼，极力想将这女孩看得仔细，她不禁在心中暗自佩服这位突厥公主的胆色，她竟敢亲自前来长安为自己求婚，不在乎礼教，也不在乎是不是会遭遇危险，甚至不害怕自己会像武延秀一般被软禁起来：“你们突厥人做事真是叫人惊讶，黄花闺女竟然自己来为自己求婚，朕倒想问问，你想把自己嫁给哪位皇子呢？”

阿史那雍钰微微一笑，抬起手，将雪白纤细的手指坚定的指向站在一旁太子身边的李重俊：“义兴郡王！自从他将我父王的王庭付之一炬，我就下定决心，今生非他不嫁！”

此言既出，宣政殿上一片唏嘘之声。在场的文武百官无人不知，这位郡王生性乖张，曾经为了心爱的女子不惜男扮女装御前起舞，还曾经为了那个女子当面顶撞皇帝，被酒杯当场砸了个头破血流，尚且没有一丝悔改之意。如今面对这位胆大包天的突厥公主的求婚，他怎么可能会轻易允诺，那势必又将掀起天子之怒，血流成河便是弹指挥间的事情！…

太子李显更加明白这件事情的厉害，他连忙看向自己的儿子，见他混混沌沌似乎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抢在前面慌张说道：“雍钰公主！咱们汉家的习俗，是以长为尊，长幼有序！邵王乃是嫡长子，他畏罪自尽，按顺序也应该是我的庶长子谯王李重福有资格与突厥和亲，怎么都轮不上义兴郡王啊…”“婚姻之事，本来就是男女所愿，叫我远嫁到中土来，本来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还要恪守可笑的兄弟顺序吗？！”

李显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受到这么蛮横的顶撞，一时气得脸色发白，都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阿史那雍钰便转向武皇，语气坚定的说道：“皇帝陛下，其实我这次到长安来，本来是想当面禀明，我本不想嫁给邵王为妻，希望皇帝能够将我许配给义兴郡王，没想到路上就听说了邵王的死讯，所以之前想好的说辞都没用了，那我就只能实话实说！陛下，您也是女人，难道不能够理解女人对于姻亲美满的渴望吗？我是真心仰慕义兴郡王的人品才识，如果能够嫁给他为妻，我一定会成为大周与突厥之间和睦相处的联系，致力于解决两国之间的纷争，让百姓们都能够安居乐业！…”

“如果不能如你所愿呢？”武皇阴沉着脸，看着座下这个口无遮拦的莽撞公主，她的神情有种风雨欲来的恐怖，令在座百官心生战栗。阿史那雍钰却依旧不为所动，神情坚毅的迎向她瘆人的目光：“如果皇帝不能够应允我的请求，那就说明大周受人敬仰的皇帝乃是无法遵守自己承诺之人！这样的坏名声会传遍大漠诸国，想必皇帝以后再行对外之事，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吧？！”

“大胆！”武皇帝突然拍案怒喝，她手上所戴的蓝田玉镯砰然碎裂，掉在地砖上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