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尘缘 第十八章 初识苏灵薇

送走少修后，夕颜独自坐在银杏树下，回想着那日自己提及尹家时四婶的话：“你说尹家？那尹家夫人名为吴兰惠，曾也是个因倾国倾城的容颜轰动一时的女子，虽出身普通，却生的落落大方，毫不逊于那些大家闺秀。后来嫁给了外城的一个小小的县官，尹世彦。那尹世彦命薄，不久便辞世了，而后尹家衰落。他们母子三人来投奔萧家，萧家没有外姓人长久入住的先例，于是太老爷为其置办府邸，救吴氏及其子女于水火之中。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时昭轩昭雪两个小家伙来到萧府时惊恐的眼神。萧老爷子对昭轩甚是喜爱，昭轩十二岁时便已文武双全，萧老爷子欲将其揽入门下好好培养，但昭轩却毅然拒绝，选择做了乔太师的门生。”

昭轩十二岁时文武双全？夕颜默念，而她却从不知昭轩能武？为什么十二岁的他会满腹心事的毅然选择乔家？

“昭轩啊昭轩！你心中到底有多少我不知的秘密？你曾经何时为真何时做假？你可知那句‘吾爱本寥寥’一直是我心头的痛！”夕颜流下几滴清泪。

微风吹起，记忆的碎片如那银杏叶般飘零，桃瓣做笺，朗月如毫，再千般万般谨慎的人，一旦跌入情渊，也只会思绪暗换，笑叹词穷墨尽。

生如晨露，夕颜望着窗外朦胧的朝阳。

“大少奶奶！您再睡一会吧！这儿有我们呢。”花素已经端来了一盆清水。

“不了，我得去给婆婆请安，昨天就没去，今儿恐怕要难辞其咎了。”夕颜摇了摇头，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那个难缠的婆婆留下了话柄。

一番简单的装束，夕颜将要起身，却又坐了下去，略略迟疑，终在琳琅满目地饰品中挑了一支金镶玉蝶翅步摇，插在斜髻上，又换上了一对芙蓉环晶耳坠。或许，身为萧家的大少奶奶，她应该拿出一份样子来，不能再在裙带花枝的夫人小姐中低调到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更不能在下人们面前失了该有的威严。

也许是因为彻夜未眠的冥思，从夕颜重新端庄自己的容颜开始，她就已经决定要撑起这个家，为了子逸、为了萧府的危机四伏，还有她心中的种种疑问。

夕颜款步姗姗，向沐尘园走去。

还未踏进房门，便听见屋里一片笑声，她止住了脚步，在门外静听。

“夫人！灵薇像以前那样日日来看望您和子逸哥哥合适吗？您的那位儿媳妇要是知道了可怎么好呀！毕竟...我和子逸哥哥过去...因为这个，灵薇都好久没来，真的很想念您！”一个千娇百媚的乖?声。

夕颜心中一沉，蓦地想起昨晚少修所言，三婶今日要让苏灵薇到府上来。

“哼！”刚才还祥和的声音停滞了：“儿媳妇？要不是老爷子硬要将她迎进门，我是绝不会这样做的，什么猫呀狗呀都往屋里招呼。”微微抑制住那怒火，用有些激动的声音说道：“在我心里，儿媳妇的位置，非你灵薇孩儿莫属。”

此话一出，那灵薇郡主便突然哭哭啼啼起来：“夫人这话！灵薇心领了，灵薇没有这个命来伺候您一辈子了。那新嫂嫂美丽大方，仪态万千，是灵薇比不了的。”

大夫人赶紧拉过灵薇郡主的手：“灵薇呀！快别哭了，我心疼的慌，我定会让你做我萧家的儿媳的。你觉得...子宇...怎么样？”

“夫人此话怎讲？”那灵薇郡主略略止住了哭，疑惑地问道。

“子宇生的俊朗，也是一表人才，性格不像他哥哥那般孤僻，灵薇你觉得……”

还未等大夫人说完，夕颜便大大方方的进来了，走到面露惊色的二人面前，站定后微微屈膝，笑着给大夫人说道：“婆婆！儿媳来给您请安了，昨儿儿媳去处理些爷爷吩咐的事情，未能来沐尘园，还请婆婆见谅。”

“好好好！这…...逸儿正病着呢！你就不用再来每日请安，在牡丹园好好照顾着他就是了。”许是被夕颜听到她的恶言相向，大夫人有些心虚，不似往日般冷漠。

“是！母亲！”夕颜直起身来，望向大夫人身边的灵薇郡主，一身银朱红蹙金飞鸟染花衣裙，绣小朵金丝木香菊的褶边稠带束于腰间，积于脑后的发髻两侧，各依次插着三支金累丝凤形缠枝钗，点染曲眉，杏眼微润，含情凝睇，妩媚纤弱。

夕颜暗念：“这么个娇滴滴的郡主，也难怪子逸会不喜欢。还真是无法想象那格外呛人的药汁会是她这么弱不禁风的人肯熬制的。”

“民女乔夕颜，参加郡主。”夕颜给灵薇行礼。

那灵薇郡主连忙把夕颜扶了起来：“嫂嫂！快别这样。”她诚挚地表情似乎全然不在意夕颜刚才听到她们二人的谈话。

苏灵薇笑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将夕颜细细一瞧，用极为羡慕的眼光打量着说道：“嫂嫂真美！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郡主谬赞了。”夕颜回以一笑。

又略略看了一番后，灵薇郡主像想起了什么，忽然收起笑容，心忧地问道：“听说……子逸哥哥是因为中毒才昏倒在杳云亭的？”

被她这么一说，大夫人忙回答道：“没有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明轻重的丫鬟仆人在那嚼舌根子，灵薇孩儿你不要当真才是。”

“母亲！郡主和咱们亲如一家人，既然她都知道了，就不用再刻意隐瞒。”说罢，夕颜对灵薇点头，肯定她方才的话。

昨日苏灵薇就已经去过子逸的房中，定是瞅见了子逸的憔悴和那房中的药炉，只要她想弄清楚，随便找个园中的下人质询便能知道一二。如今府上的人都知道子逸是那日在榆盘院用膳后病倒，也能猜到是被他人下毒，只不过是都不知道中的是何毒何等程度罢了。倘若否认了她的试探，恐怕她会以为自己对她满是敌意。

夕颜的话一出，就看到大夫人面色铁青，她这才意识到，方才急于回答苏灵薇而忽略了大夫人极力掩饰子逸中毒这事，便低下头不去看大夫人正怒视她的眼睛。

苏灵薇的声音略显同情，宽慰道：“夫人！嫂嫂！你们都不要担心，子逸哥哥吉人天相，很快就会好的。”

听她这样一说，大夫人不好再沉默，忙堆笑道：“借郡主吉言了！”那笑下，有掩饰不住的悲伤。

与大夫人彼此家常半晌，苏灵薇突然扭过头来对夕颜问道：“那对下毒之人，不知嫂嫂可有的什么线索？”

听到郡主的问话，她忙又站起身来回答道：“昨儿早上府上死了两个丫鬟，夕颜以为，中毒之事恐怕与那两个丫鬟有关。”乔夕颜将实话说出，也想探探这位郡主对此知道几分。

最先接话的却是大夫人：“什么？死了两个丫鬟？还是昨儿的事！”一阵吃惊后，她稍稍定了定神道：“看来在这个家中，我是越来越不中用，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没有人告诉我。”说着，她望向夕颜。

夕颜忙解释道：“婆婆！是儿媳不让将消息透露出去，怕弄得家中不安宁。”

“哼！不安宁？你接手的事情，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一个孤寡妇人，竟沦落的还没有郡主这个外姓人知道的多。”她收回微微斜向夕颜的眼睛，似在埋怨夕颜，又似在圆刚才被夕颜无意拆穿的谎话。

“婆婆……”

未待夕颜说完，苏灵薇就已经开口：“夫人不要说的这般凄凉，您不是还有灵薇吗？灵薇以后每日还像以前一样来陪您。”

夕颜看向苏灵薇，却见她偷偷瞥了自己一眼。

“还是灵薇孩儿知道心疼老婆子我啊！好好好！今后你日日都来。”大夫人一改方才的阴沉，变的喜笑颜开，执着苏灵薇的手聊了起来。

夕颜只怔怔地站在原地，该有的规矩她还是懂的，苏灵薇是郡主，她没命自己坐下，自己是万万不能越距的。

却见苏灵薇就势倚坐在大夫人身旁，两人相谈甚欢，夕颜因昨晚彻夜未眠，站在那里觉得分外恍惚。约摸过了一刻钟，苏灵薇才漫不经心的扭过头来瞧夕颜，满脸地吃惊：“嫂嫂怎会这么见外，一直站到现在？”

说着便走到夕颜近前，轻举起两臂，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将她按到了椅子上坐下。不知是因自己身子有些僵硬，还是因突然受到外力，夕颜觉得苏灵薇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格外用力。

却只听苏灵薇继续刚才那未完的话：“既是死了两个丫鬟，嫂嫂一定很疲于应对吧！不知有没有什么线索呢？”

夕颜抬起眼帘道：“恐怕是萧府自家人从中作祟，才让外人有机可乘。”

“哈哈哈！”苏灵薇这一笑竟突然让夕颜觉得森冷，“嫂嫂多心了吧！子逸哥哥不论是对长辈兄妹，还是仆人丫鬟，都很谦逊温和，怎会有萧家人对他不满？”

夕颜正欲开口，却突然想到花惜下药是冲自己来的，倘若大夫人知道了，定是会更加怨恨自己，于是便缄口不言。

苏灵薇半蹲下来，平视向夕颜道：“嫂嫂不会是怪灵薇多嘴了吧？”

夕颜连忙摇头：“怎么会！郡主真是多心了。”

苏灵薇拔下一根金累丝凤形缠枝钗，一边往夕颜的发髻上插一边说道：“萧家是个大家，萧爷爷既然将执家的重任给了嫂嫂，嫂嫂定是会竭心竭力。可倘若萧家在这风口浪尖的关头，起了内讧，岂不是给了他人一个近身的机会？灵薇虽是一个外人，可都言旁观者清，斗胆说上这些，还望嫂嫂不要放在心上。今日不知会碰上嫂嫂，灵薇也没备些什么东西，这簪子就当是见面礼了，嫂嫂一定要好生戴着，别辜负了灵薇的一片心意。”最后一句说的掷地有声，甚为恳切。

语毕，却只见夕颜面色蓦地惨白，神情复杂的看向苏灵薇，久久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