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尘缘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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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这样一说，子岚自然是要反驳：“可是我从裴大哥眼中看到他从未对别的女子流露出的温柔。”

“这便是那个男人的高超之处，况且，你又怎会知道他同别的女子温存时又是如何相对呢？”夕颜试图一点一点地将这个沦陷在同裴申的荒唐爱情中的丫头拉出。

“反正就是不一样！”子岚解释不清，便有些耍起小姐的脾气。

夕颜摇摇头，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同四婶深谈时聊到的内容，四婶是最清楚子岚的个性不过了，就像她说的，或许等到有一日，当子岚遇到挫折时才会真正成长起来。

觉得不便再同原本就在五爷这件事上对自己有些幽怨的子岚争执不休，夕颜选择沉默，目光正落在这五彩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溪旁的柳树依依，叶子也变得苍绿了许多，这才恍然忆起，脚下走的这条路，便是那次子岚悄悄告诉自己她躁动不安的怦然心事时所经过的，随即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夜晚，独自在蓬莱园漫天蔷薇花飞中舞剑的男子。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夕颜小心翼翼道。

子岚似乎也在此处回忆起那日她对这位嫂嫂讲起心事时的欣喜，便声音低了许多，却依旧有些硬：“什么？”

夕颜怕是有第三个人在此，这个三小姐不会坦诚相告，于是便朝身后之人递了个眼色，正望着两人的落葵立即会意，转身离了去。

待落葵走远，夕颜才缓缓朝她走近，却并不到身边，只一步之遥相隔：“你对少修，从未产生过爱恋之情吗？”

原与她相对而立静听其说话的子岚，因了这句话，连忙侧过身去，看向那奔流的溪水，脸上现出微微红晕：“我只当他是哥哥。”

“那他呢？也待你是妹妹吗？”夕颜随她一起，沿着这溪边漫步，偶有白絮拂过脸庞翻飞而去。

子岚并没有说话，或许她是明白少修的心思，却从不去说穿，更确切地来说，是她害怕去承认，少修对她的好，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成了她的一种依靠。两人之间一旦坦白，便是她失去的开始。

“你知道吗？女子这一生，无非是希望能够有那样一个人，默默地爱着你，保护着你，给你肩膀，给你家的温暖，伴你或入水深火热，或颐养天年，不离不弃，死生相依。”夕颜几步走到她的跟前，恰一个丰盈的柳絮飘到两人之间，她展开手来待它落定，随即紧握住手：“你确定可以同你那样的人，是裴申吗？”说着，舒开手来：“就像这个柳絮，它有着一颗漂浮的心，倘若在此生与有着不定方向的风为伴，那它何时才能安逸，何时才能扎根？然而若是有着这样一个轻轻触碰便想要将其珍惜地握在手心的人，如果遇到那样的人，你还宁愿随着那永远不会为了你停下脚步的风沉浮不定吗？”

子岚缓缓地垂下头去，似乎在反复斟酌着如何回答她的话，却终不知该怎样去说，只有些倔强地颔首不语。良久，才猛然抬头，目光一瞥，眉黛紧蹙道：“要你管！”便又继续步伐不稳地朝前走着。

夕颜见她脚上有伤，便跟得并不紧迫，怕她为了躲她而逞能地加快步子。她心中明白，子岚依旧在逃避，或许这个丫头确是对少修没有那种男女之情，但心中也是渐渐清晰，少修才是最值得托付的男子，这便也是许多女子在感情与婚姻之上的选择，到底是该和一个自己喜欢却不能给自己安全感的男子在一起？还是应该和一个深爱着自己且能让自己一辈子安稳的男子只此一生？

“呦！大少奶奶可真是英勇呀！如今是来赴鸿门宴吗？”待夕颜随着子岚快要到后院用膳的大厅中时，一声不轻不重的笑意从身后传来。

她见子岚依旧向前行着，而自己又不可以不理会这颇具挑衅的招呼声，便盈盈转身，满脸笑容行礼道：“三婶！您来得还真早。”

“能不来早点吗？这些日子一直在自个儿院子里呆着，只知道府上与你有关的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地发生，却从未亲眼瞧见过，如今父亲在榆盘院设宴，我想着大少奶奶定是会来，便来得早些，免得再错过些什么。你说，是不是啊？”三婶笑地极为得意，却又满脸遗憾的表情，就更显得幸灾乐祸。

“妹妹这刻薄的性子还真得改改了，当初乔丫头宠耀一身时，你嫉妒地眼红，如今人家只是办了几件糊涂事，你便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可别叫旁的来赴宴的外人听了去，否则还以为我们萧家如今是内忧外患呢！”二婶吴氏不知何时已经行到了两人跟前。

夕颜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去望，子岚早已经踏进了宴客的大厅中去了，于是便朝她们二人福了福道：“两位婶婶慢聊，我先去厅中看望爷爷了。”

三婶因萧子嫣如今贵妃娘娘的位子而不敢同吴氏争执，只愤愤地低哼一声，便甩袖离去，却是最后望来的一眼中，有一丝不屑掺杂其中。夕颜看得真切，她们二人之间心思暗涌却也正是如今皇位之争冰山一角的表现，旭王爷的野心众所周知，而当今皇上的位置是否能够得以稳坐也成了未知数，倘若是旭王爷得势，那三婶自然而然地位提高，所以此时她虽不敢同二婶言语过激，但心中认为迟早有一日，她那个苏家的妹妹，会荣登后位。

“不要理她，你三婶向来都是如此的。”二婶轻而柔的声音在将要离开的夕颜耳旁响起。

她转身笑了笑：“我这个做晚辈的怎敢对婶婶们有什么怨言。”但心中亦是十二分的清楚，这个二婶比三婶还要可怕，至少三婶是口心相一，而身旁待自己仿佛对亲身女儿一般呵护的二婶，往往是冷箭难防，这一印象，自夕颜入门第二日在假山后第一次听她同三婶提到苏灵薇时便已深入心中，所以她过多的假意关怀只会让夕颜觉得虚伪。

“那二婶慢些行着，侄媳找子岚有些事情要说。”她不想过多的陪着眼前之人一起献笑。

却是在她转身欲离开时，听到身后二婶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乔丫头不忙在这一时，陪我走走如何？”

夕颜无由拒绝，便极不情愿地默默随着她一起，徒步走在这青石板拼接而成的宽长道路上。

二婶抬手一扬，朝身后随着的两个丫鬟摆了摆，指上的一颗孔雀石精制的戒指，灿光烁眼的如同被被流水抚柔百年般亮泽。待两个丫鬟离去，才出声问道：“乔丫头的母亲倘若知道女儿过的并不好，想必也是会十分的心疼。”

不想她为何会突然这样一说，夕颜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便只静静地听着：“就像我担心嫣儿一样，她打小便是心地纯良，真不知此时在那深宫之中如何生存，虽说她如今风光盖人，但毕竟女子的青春就如同这院子里的群花般短暂，春天在眨眼间就已经过了，该落土的落土，该枯萎的枯萎。”

“二婶不用这般悲凉，想贵妃娘娘现在正身怀龙子，是何等的荣耀，即使将来有其他佳丽更胜一筹，但所谓母凭子贵，定也不会吃什么苦的。”夕颜见这位母亲如此神伤，忍不住劝慰起来。

二婶拿绢子试了试泪，抬眼看向她，言辞坚定道：“若是国家安定，我便是半分的焦虑都没有，可如今乔丫头你应该清楚，乌兰国的进兵正慢慢压近，而北苑国内，三王爷与旭王爷又野心勃勃，我怕是当今圣上即使打退乌兰国保住江山，怕是也再无力应对内部的纷争。”

“二婶为何跟我说这些，侄媳不过是萧家的一个没了势的少奶奶罢了。”夕颜些许明白了她的用心。

知道夕颜话中意在不过问此事，二婶却也并未放弃任何希望，似有意似无意地提醒道：“可是那位三王爷不是同乔太师相交甚好吗？”

“他们之间事情我并不清楚。”夕颜不想提到父亲与三王爷之间的那种交易关系，正是被这种关系牵连，才让自己被萧老爷子推向了高高的位置，又狠狠地摔下。

“我的意思也并不是说三王爷同你父亲要怎样，只是可怜了我那个唯一的女儿，倘若，倘若有一日我们无能为力……”二婶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夕颜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想让自己到时候能够借着父亲的关系保住她这个女儿，看着眼前这个孤独的母亲，虽是往日依着子嫣的地位而显得比谁都过的不凡，但其实日日面对的，都是丈夫听命在他城掌事和女儿的深宫冷衾不定将来，她过的，比萧家其他任何一个妇人都苦，竟没有一个最亲近的人在身旁。

“您放心好了，将来倘若侄媳有那个能力，定会竭力保住子嫣的。”夕颜笑看着她，或许经了这样一次短暂而深刻的谈话，二婶将来待她，或许会有所改变，虽然那种改变在习惯用表面掩饰内心真实想法的二婶身上并不太明显，但毕竟，这是她敞开心思对他人的开始，一个并不算晚的开始。

夕颜称呼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子为子嫣，因为她不是为了保住一个高高在上的嫣妃娘娘，而是想要保住萧家的每一个人，无论他们善恶与否，贪念深浅，他们，都已经被她当做不想失去的亲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