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尘缘 第一百零一章 罂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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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老爷子这才侧过脸来看向她，却没了往日的欣慰，而多是无奈之状。

夕颜只当没有察觉，依旧朝他带着隐隐的笑与肯定。

他终叹息一声，沉沉唤道：“乔丫头！你随我来。”

夕颜也些许猜到他有话要讲，并未十分惊讶，只默默地跟着他一起到了厅堂。

将萧老爷子搀扶到堂中的椅上，夕颜恭恭敬敬地立于一旁，只待他开口相问。

“坐吧！”萧老爷子低低说着，却不去看她。

夕颜朝身后看了看，退了几步，在离自己不远的一个圈椅上慢慢坐下。

“乔丫头！我知道你不会害逸儿的。”萧老爷子一如既往的切中要题，见她低头沉默，继续道：“我也知道你起初对你父亲与三王爷的意图并不知晓。”

夕颜这才盈盈抬头，却听他说着：“但你要明白，乔太师不会白白地将自己的女儿安插在敌营中而不做下一步的行动，所以……”夕颜对于接下来的话有些愕然：“所以你能全然肯定自己从未做过有悖于萧家的事情吗？”

极力抑制住内心争辩的冲动，她淡然回道：“那爷爷的意思是，对于萧家铺子上死去四位掌柜的事情，我是早有预料了？”

萧老爷子微微一笑：“难道不是吗？”

听到这里，夕颜顿感心寒，曾经对这位老人因感动而升得崇敬之情此刻如同悬在崖边般可以一掷了之，她竟忍不住冷笑两声。

萧老爷子不曾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只有些愣然地看着她。

夕颜站起身来，幽深的话语如同此刻她难定的心：“爷爷！还记得我曾经和您说过的一句话吗？或许您早已忘了。”

萧老爷子微微垂目，似在回想些什么，却听她继续道：“那便是‘夕颜已是萧家的媳妇，自会为萧家竭力。’孙媳心中明白，当初子逸中毒时，您便一直对孙媳存着戒心，如今是锦儿使得子逸的病情加重，孙媳自然而然也再次脱离不了干系。可有一句话，孙媳也不得不说，子逸如今是我的丈夫，就算是我再怎么冷血无情，也不会对这个对我朝朝暮暮期盼十年的男子有什么伤害之心。”

萧老爷子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或许他也已经有些懊悔方才的话，沉默片刻，刚要开口去说，却又被夕颜不早不晚的声音压制了下去：“锦儿，是同我有私愤的，我能够明白她对我的恨，她之前便已经向我有所行动，所以这次的朝子逸下手我并不十分吃惊，只是没有想到她会用如此恶毒的方式来报复。”

听到这话，萧老爷子更加惊诧：“锦儿将你怎样了吗？”

不愿再在他人面前提及这触伤她心的过去，夕颜只无语地摇了摇头。

“乔丫头！”见她如此低落，萧老爷子也有些没了方才的凌然，声音柔了许多：“你可是有什么苦衷，或者难言之隐，不妨对爷爷来讲。”

自己的苦楚又是有几个人能真正体会，即使说出也不过是只博得个一时的抚慰与理解罢了。

萧老爷子见她迟迟沉默，便兀自问道：“你到底是如何得知萧鹏是萧家的背叛者？”

夕颜有些迟疑了，但理智告诉她，即使说出了熠公子这个中间人来，因他毕竟是三王爷的人，所以难以避免地会加深萧老爷子对自己的误会，因此还不如不提。

她笑了笑回答道：“是孙媳的一个朋友亲耳听到五爷与三王爷的对话，爷爷说是三王爷设计骗我那朋友也好，说是那朋友骗了我也罢，如今五爷已经死了，孙媳是难逃其咎的，如果爷爷想要惩戒，孙媳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萧老爷子叹了口气，似有些多迫不得已，道：“兴许落葵已经告诉你了，今后铺子里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插手。”

夕颜心中依旧有些不解，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位老人会如此决绝，于是问道：“孙媳斗胆问上一句，爷爷可是因孙媳逼死了五爷才禁止孙媳再次踏入萧家铺子？”

又一声怅然地叹息，萧老爷子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打算如此的，萧鹏已经去了，什么都已经无法挽回，而你也似有自己的苦衷，我又何必去追究是谁的对错。”

夕颜望着眼前这位沧桑的老者，听到这话，心中已没有方才那般失落，道：“那为何爷爷……”

话未说完，萧老爷子便站起身来，朝厅堂落地的高门处慢慢挪动着步子：“是萧家铺子各个行业的掌柜共同抗议，不允你再进入萧家铺子半步。”

幽幽然回想着落葵回来禀报的话语，夕颜似乎有些醒悟，又喜又悲道：“所以爷爷不许我去参加五爷的出殡礼，是怕我的出现引起掌柜们的愤然相向。”

“萧鹏向来广结好友，又与各个掌柜们相处数年，除了生意上的关系，私下也有许多的交往，所以我怕你到时会受到无辜的抨击与伤害。”萧老爷子立在门前，望着远方天际上点点星子。

夕颜早已感动地无以言对，虽她心中清楚萧老爷子对她的种种猜忌，但却没想到他还是依然如故的对她有所偏护，是真的把她当做儿孙一般疼爱，还是希望自己能一直陪伴在他最亲近的长孙身边，亦或是为了别的什么？无论怎样，她渴望的，都只是简单而不掺杂任何利用的亲情，所以面对着这个心思深如无底之洞的老者面前，她再一次不由自主的被他所打动。

“逸儿！我的逸儿怎么了？怎会突然吐血昏迷？”匆忙的脚步声伴着由远而近的光亮打破了月夜下前院的片刻宁静。

大夫人由身边的贴身丫鬟随着，被牡丹园两个拎着风灯的妈妈引到了厅堂前。

焦急的身影渐渐近了，夕颜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也不曾想她会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事。

“是我命人去通知的，她是逸儿的母亲，有必要知道他如今的状况，而且对于逸儿的病情，我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躲躲藏藏恐怕要比直接告知更要引起大家的猜疑与恐慌，倒不如明明白白的讲出来。”萧老爷子看出了夕颜的担忧，出声稳住她的心。

夕颜抬目朝他微微一笑，上前两步迎上来人，微微欠身行礼：“婆婆！”

大夫人似没有看见她人一样，冲动萧老爷子面前，声音像是哭过般哽咽着：“父亲！逸儿如今怎样了？”

已被她就此略过的夕颜，只默默地独自直起身来，也不到近前，怕惹得原本就心烦意乱的她更加厌恶。

“张太医说了，只要按照原先的方子继续煎服与熏蒸，应该能够脱离险境，只因这症状来的突然，你大可不必惊慌。”萧老爷子面色完全没有了方才独立于门前的哀伤，只平静地安慰着躁动不安的大夫人。

“可是逸儿的病情不是已经好了许多吗？怎会突然又吐血？”她说着，朝身后静默的夕颜瞥了一眼。

萧老爷子刚要开口，夕颜便骤然跪在地上，伏在地上：“婆婆！是儿媳管教无方，自家丫鬟因对儿媳的怨愤报复，殃及到了子逸，儿媳甘愿请罪！”

原本对昭轩之事对夕颜耿耿于怀的大夫人，更是伸着有着颤抖的手指向她怒道：“又是你！我们家逸儿上辈子到底与你有了什么冤孽，竟让你此生这般得对他折磨！自你来了萧家，府上何时安宁过！如今竟牵连上了逸儿的性命！”

萧老爷子正欲为夕颜开脱，却见大夫人转身有些失望地看着他说道：“父亲当真以为我相信你的话吗？下人们来报时说您得知逸儿出事的消息时竟晕厥过去，是被抬到牡丹园来的！若只是如您方才所说，那您又对那痛心欲绝的举动做何解释？”

萧老爷子顿时哑然，像是再次回想起子逸方才中毒后的凄厉场景，脸上现出阵阵伤悲。

伏在地上的夕颜这才明晰了为何刚才大夫人进门时对她异常忽视，此刻为得到允许，便也不敢擅自起来。

“丫头！快些起来吧！地上凉。”良久，萧老爷子才开口对跪着的夕颜唤道。

一旁早已泣不成声的大夫人在夕颜将要起来时突然呵斥道：“我让你起来了吗？”惊得刚刚抬起一个膝盖的夕颜又蓦地跪了下去。

大夫人继而朝萧老爷子埋怨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如此得到父亲的厚爱，但今日逸儿的事父亲必须要有个交代才行，否则日后萧家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这并不是乔丫头的过错，因是她们乔家的纠纷，我便交由她自己去处理了。”萧老爷子因她趁势的无礼，也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大夫人自然而然弱了下去：“那逸儿岂不是白白遭罪了。”

“怎是白白遭罪？我相信乔丫头会秉公处理的，若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以待逸儿醒了去问问他的意见，他定会赞同我的决定。”萧老爷子似在提醒。

大夫人这才幡然明晰，身为一个母亲，如今最紧要的，是子逸，想到这里，她便不再进行无谓的争执，毅然直直朝卧房中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