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平静,并没有出现留兰想象中的,蒙面黑衣人躲在阴影里狞笑着注视着睡梦中的人之类的电视剧情节。
事实证明她的想象力总是和梦境一样丰富,但总归不现实。
文清已经同过去几天一样第一个起床,给李珊夫妻俩开门,接过仍在酣睡的小刘阳放在白氏屋里的小留念身边,然后敲响了对面的门喊里边的人起床,转到井边上打好洗脸水,又进了厨房。
后院厨房里的热烟升起来的时候,点心的香气也从前院飘过来了。
唯一的不同是对面几个小子出奇的乖,之前文清敲门之后,除了闻彻,其他几个怎么也要赖上一刻钟的床,再磨蹭上一刻钟,才一个接一个衣衫不整、睡眼朦胧的从屋里出来,争脸盆抢手巾闹得鸡飞狗跳,害留兰贪睡一会儿都不能行。
可这回不过一刻钟,四个人整齐划一的出现在了院子里,打水的打水,扫地的扫地,剩下最小的留白没找着事儿干,钻到文清身边帮她烧火去了。
清晨的小院不同寻常的寂静,竟然让留兰感觉到几分不适应,往对面屋子里看了,算是头一回没等着她吆喝,都收拾好了床铺。
但等几个人出门去了学堂,一切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上门的客人比前一天更多一些,也有前一天来过的,指名要买新式样的点心,却被遗憾的告知只能明天再买。
李珊和小万氏在厨房里管做,白氏和文氏在铺子里管卖,留兰站在门边儿笑语晏晏的迎客送客,给跟着大人来的小孩子派发夹心棒,时不时的往大街上打量一番,也没发现有可疑人物在周围流连。
天有些阴,空气里也带着浓浓的水气。似乎将有一场大雨降临,可没了烈日当空,路上行人步子也慢了许多,相熟的人遇见了还会停下脚步,从各自手中的礼物展开话题聊上两句,怎么看都是一派和谐景象。
留兰眼睛都瞪得都有些发酸了,才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人,立马提高了警惕,可那人走近了才看清是刘康。
文氏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才问香站在墙角神色不安的刘康。“怎么了?”
“石头说,麻雀到这会儿都在家睡觉,门都没出。难不成,不是他?”尽管店里已经没有客人,刘康的声音还是不自觉的压得很低。
“真的是这样?”文氏也有些不敢相信,如果与麻雀无关,更不知道该从何查起了。
“嗯。现在石头亲自在那儿守着呢,麻雀一有动静,马上就让人来告诉咱们。”刘康顿了顿,又说:“镇上还有几个瘸腿的,也都分头去打听了,也没觉得哪一个和这事儿有关。”
听他这么说。文氏也是心中一慌,可看到留兰正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说话,硬是咬牙压住了心惊。“这也没什么,说不定不是冲咱们来的呢,他们听错了也说不准,再说咱们人不少,即便是有什么事也不用太过担心。”
姨啊。有些麻烦不是人多就能解决的。
留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她即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者将昨天晚上撞到的一幕解释为她想象力丰富,可她相信闻彻,毫无理由只是一种直觉的相信,可这些话可不能说,事情也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她的小脑袋瓜根本不够用。
正费着脑筋,门外一阵喧哗,是闻彻几个下学回来了。
几个人可能也觉出了气氛不大对,招呼一声往后边去了。
闻彻走到门边,却又停了下来,神色慎重的看向文氏,“娘,我听说昨天晚上,麻雀往镇北破庙里去了。”
文氏一惊,“你在学里提起这事了?”
“没有。”闻彻轻轻摇头,“是几个同窗拌嘴,我正巧听到了。”
为了证明自己胆子大,几个孩子约好了晚上去坟地以,其中一个孩子被指责没有去,那个孩子为了证明他去过了,便说碰到了麻雀。本来是课间无聊的争论,却被闻彻留意到了。
刘康了解镇北的破庙,有些不信,“麻雀黑夜里去破庙做什么?不会是天太黑,那孩子看错了吧?”
闻彻还是摇头,“应该不会,那个同窗那会儿有些气急败坏,几乎是喊出来的,我听得也清楚,说是瘸着腿,还哼着小调,而且,学里有好些孩子被麻雀欺负过,都认得他……”
大晚上的在坟地边儿转悠,还哼小调?
留兰腹诽了一句,提出了问题的关键:“他去破庙里找什么东西吗?非得晚上去,是怕被人看见吗?”
“那破庙里住的都是要饭的,能有什么好东西?但那家伙就是个地痞无赖,从要饭的嘴边抢食儿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刘康想想麻雀平日里的所作所为,觉得他大晚上去破庙、大白天在家睡觉都很正常,不免有些丧气。
白氏一直不曾做声,这会儿却往门外看了看,神情有几分犹豫。
留兰也跟着往外瞅瞅,脑子里有根弦一跳,突然会意,抓了几块点心跑出去,片刻后又折回来,高兴地低叫:“娘,我问过了,麻雀昨晚上真的去了破庙,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年纪小的都被赶出来了,没听到。”
白氏讶然失笑,“你这丫头,连我心里想什么都知道?”
留兰得意的噌噌鼻尖,“母女连心么,我看您瞧外边的小乞丐,就猜到您想问问他,可惜他太小了不会听事儿,要不我再找别的问问?”
“不用问了,估计除了几个领头的,其他的也问不出什么来。”文氏制止了她。
留兰其实也想到了,只是习惯性的露点儿破绽免除怀疑。
确定了麻雀去了破庙,却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事情仍然没有进展。
下午依然平静。
到傍晚万磊过来,刘康赶上去问:“怎么样?那家伙有什么动静吗?”
“我来之前出门了,在巷子口吃了碗面,找人赌去了。”万磊无奈的苦笑,“我让几个小兄弟盯着他呢,看他能出什么幺蛾子。”
刘康给他倒了碗凉茶,“等过了这事儿,我请兄弟们吃酒。”
万磊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接过凉茶一饮而尽。
没说几句话,一个年轻后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石头哥,麻雀赌红了眼,跟人打起来了!大凯子一个人可能盯不住,你快去吧!”
万磊一下跳了起来,“呵!小爷我这正气儿不顺呢,他倒送上门来了!走,瞧瞧去!”
刘康想起文氏的嘱咐,抬手拉住万磊,“这事儿,先别问。”
“这我晓得,我只管打架的事儿。”万磊会意点头,大跨步走远了。
刘康愣怔地立了一会儿,转回后院,正打算找文氏商量要不要趁机去问问麻雀,文氏却一脸凝重的先开了口:“詹管事让人过来传话了。”
刘康微怔,“谁来的?说了什么?”
文氏微微摇头,“一个没见过的小子,瞧着十四五的样子,只说得到消息晚了些,查的不尽详实,让我们不用太过担心,多准备些馒头。”
“馒头?要馒头做什么?”刘康不解。
文氏摇头不语,来人眼生,虽带了詹管事的亲笔信,她还是有些不够信任。
“不想那么多了,总归咱们也不知道别的能做什么。”白氏走了过来,“只是天这么热,吃食都过不得夜,晚上吃完饭发上面,明天一早做点心之前先蒸两锅馒头放着,若没什么事,分给要饭的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也只能先这样了,易七爷既然知道了这事儿,至少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撇开成见,在大宅子里待过的李珊也想起,大户人家行事,是很有手段的,也安心了一些。
说完全把这事放下也不可能,但明天开张,还有好些事要做,也只能先放下,尽管每个人的心里都惴惴的,却还是各忙各的的,谁都没再提。
白氏的话提醒了留兰,瞅着文氏和白氏、李珊三人商定了第二天要做的点心式样,各自忙起来了,故意蹭到和面的李珊身旁捣乱,被她呵斥了几句,却成功的做了一点小手脚。
麻雀不过是输红了眼,又没钱还赌债,耍无赖才被人围起来打,这种事他干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顶多被抓起来关几天。
上林镇也没设监牢,犯大案的都被要被送到县太爷面前过堂问案,定罪的直接就关在县上监牢里了。像麻雀这样的,顶多是关进衙门后院的监堂里。监堂很小,关上七八个人就躺不下了,等监堂里人多了塞不下了,自然就放出来了。
骂骂咧咧的麻雀被拖走了,被他欠了钱的只能再一次自认倒霉,等他出来自然又少不了一顿打。可他这样的无赖,皮糙肉厚,挨打是家常便饭,打死他还得给他偿命,打他不过是出口气。
万磊带走了麻雀,顺便把聚赌的人也驱散了,扭着自家男人的耳朵的婆娘骂街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了,不曾被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传出一声嗤笑。
“呵,这还是个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