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记就是梁恩民兄妹俩合开的竹器铺子。碰巧他们今天来送竹器,也给品香坊送柴,还要顺道把梁恩平、梁恩康兄弟接回去,事情这般巧合,看来老天爷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留兰一路小跑一路飞快的转动着脑筋,却还是没想到完全之策。
梁怀谷和梁恩民到了品香坊,文氏也不瞒着他们,把事情完完全全的告诉了他们。
“我呸,还真没见过这么狼心狗肺的人,让文泽回村里去,我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能把人带走!”梁恩民恨得咬牙切齿。
白氏沉沉叹道:“咱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文泽留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把事情闹大了,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留兰也赞成白氏的话,事情闹大了,郭志斌一走了之,他们却还要继续在这儿过下去的,况且也要防着他使出什么阴险毒辣的手段来。
郭志斌肯定不会因为见不着人就放弃,进山只是第一步,之后在山中迷路,如果他有耐心耗下去,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让文泽“失踪”。可这只是计划而已,如果想成功实施需要很多人的配合,想要妥善安排,时间恐怕来不及。
走一步看一步吧。
按蒋誊的说法,郭志斌很有可能今天便赶到上林镇,不敢再耽搁,只商量好了,梁怀谷负责把文泽藏好了,尽量为文氏白氏等多争取些时间与郭志斌周旋,梁恩民则需与父母及梁恩娟母女商量一下,如果有人往村里去打听又该如何应对。
已经入冬,且山中寒气更重,留兰换了厚一些的衣服,也让文清包了闻彻三人的厚衣服,另包了一包点心。一起放在车上带着。
“文姨,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二哥离开我们的!”留兰立誓一般向文氏说了一句,爬上车催着梁怀谷快走。
桑芮站在门口,看到牛车靠近,抬步走了过来,将手中一册书递给留兰,“这是你大哥借的书,你且捎给他吧。”
这是什么意思?他该知道他们家有事发生才对。
留兰奇怪的看着他,桑芮却也只用一贯温和的目光看着她。并不多说什么。她心里乱作一团,也没往深处想,想与他说些什么。问问他有没有好的主意也好,最终却什么都没问,接过书,便催着梁怀谷快走,生怕再耽搁一秒。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在他温和的目光下,竟然觉得万分的委屈。
桑芮望着牛车远去,慢慢转身往回走,低头间。目光意味深长。
去年秋试,秦家学堂有两个学子考中了秀才,秦家父子一时声名鹊起。许多学子都慕名而来,但父子俩量力而行,只收了二十多个,且思及乡下学子求学多为不易,因此这二十多个学子多半是周边各村里来的。每到沐休,都会回去探家。冬日天黑的早。学堂便比平时提前半个时辰下学,留兰三人赶到学堂的时候,正赶上下学。
闻彻几个看到留兰跟着一起过来,都觉得奇怪,人来人往的,留兰也不好多说,只说文氏许他们跟着回村里玩两天,除闻彻之外,其他四个都欢呼雀跃的爬上车。
留兰看着还不知情的文泽,突然觉得心里酸涩的厉害。早产,又在襁褓里时就跟着逃难,难怪比他小半年的梁家兄弟都比他高出半头去了。
“是有什么事吗?”闻彻坐到留兰身边,轻声问道。
留兰强压下心底的难过,勉强支撑才没让眼泪滚下来,“是有些事,现在人多,回去再说吧。”说罢看了一眼叽叽喳喳闹得正欢的梁恩平兄弟俩,并不是想瞒着他们,只不过他们的母亲李氏是个藏不住话的,实在是不宜闹得人尽皆知。
闻彻会意,也不再问,但看着留兰的神色,心头也隐隐有些不安,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怎么还抱着本书?”
“哦,是桑大哥让捎给你的,说是你问他借的。”留兰下意识的把书递给他。
闻彻愣了片刻,才接过书,“哦,是我前几天问他借的,他说看完借给我的。”
留兰听他语气淡淡的,接过书便低头翻阅起来,也没再多想。
太阳已经落了,尽管身上的衣服很厚,却还是感觉到一丝丝的冷意在体内游走,留兰忍不住往闻彻身边靠了靠,几乎偎在了他身上,贪恋他身上的暖意。
“很冷吗?”闻彻握了握她的小手,冰凉的触觉让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抬手试了试风向,挪了挪身子想给她挡挡风。
留兰却倏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神色很是紧张,“我不冷,大哥,你别动!”
闻彻疑惑地蹙眉,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我不动,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留兰用力地将脸压在他的臂弯里,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看着他,“大哥,如果二哥要离开我们,怎么办?”
她的声音压的很低,闻彻却听了个一清二楚,知道必然是有缘由她才这么问的,神色一凌,手下的力道不由重了几分,“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好的文泽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留兰终于忍不住,紧偎着他,低低地把文泽的身世和他的生父即将找来的事和他说了。
文泽几个正叽叽呱呱的和梁怀谷、梁恩民说着学里的趣事,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在说话,闻彻却因此凛了神色,一只手紧紧攥着留兰,另一只手却死死抓着那册书,甚至身子都有些僵直了。
留兰的手被他攥的生疼,只当是他是为文泽担心,反倒是自己把事情告诉他后,心不再揪得那般紧了,忍不住又往贴近了几分。
闻彻感受到她的贴近,神色缓了几分,“放心吧,你二哥,肯定不会离开的。”
明明是毫无依据的保证,留兰的心里却莫名的安定了一些,接下来的路,又把心里的计划讲出来和闻彻讨论了一番,两个人达成了共识,万不得已,就让文泽假死,等人走了之后,他们立刻离开上林镇,天下之大,总有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据蒋誊所说,郭志斌是偶然间听与咱们合作香囊和罗扇生意的客商提起文姨她们,心中起疑,才派人来打探一番的,大哥,你说我们搬到镇上,还把生意做到外面去,是不是错了?”留兰其实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明白自己是钻牛角尖了,却还是止不住这么想。
“怎么会?你以前不还常说吗,不管什么事,老天冥冥中自有安排,老天既然这样安排了,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不过是个坎,是你二哥,是我们必须要跨过去的一个坎,跨过去了,也就没事了。”闻彻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你要记得,任何事情,都是有两面的,一面是好,一面是坏,不管是好与坏,我们都要接受,总不能奢求,落在自己身上的都是好事。”
这些道理,留兰自然是懂的,只不过这两年来的日子过得顺妥,突如其来的分离让她心慌了,在闻彻的温言安慰下,也冷静下来。
说话间,牛车过了石桥,沿着河边往西上了坡。天色已暗,地里干活的村民都已经收工回家,各家各户的房顶上炊烟袅袅,远远看着,很是安详。
关华兄妹已经做好了饭在家等着,看到他们都十分高兴。
卫大夏末时候和梁恩娟成了亲,住到村里去了,梁恩民回村把他们夫妻并田氏、还有他父母妻子都喊了过来,梁怀谷送梁恩平兄弟回家,顺便把梁润田也喊了过来。
一屋子人都挤挤挨挨的坐下了,留兰才把事情告诉了他们。
文泽第一个先惊呆了,从小文氏和文清都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在逃难时死了的,十多年了却又冒出来,还要把他从娘身边带走,他宁可相信留兰是在和他开玩笑,这么多人都在,留兰怎么可能和他开玩笑?
无论谁遇上这样的事,一时半会儿都没法接受,文泽平时虽然大大咧咧的,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多少受心思细腻的文清的影响,总是能很细心的顾及到别人的感受。
留兰看文泽整个人都呆怔的样子,心里又难受起来,推了推同样愣住的留白。
留白微怔,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靠近文泽,张手环住了他的腰,“二哥,我不会让你走的,不管你想不想走,我都不会让你走的。”
文泽慢慢地转着脑袋,目光从一个人脸上移到另一个人脸上,看过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紧紧握起了拳头,“我不走,死都不会走的,那个人非要带走我,我就死给他看!”
“啊!”余琳短促的惊叫一声,扑上前保住了文泽的头,“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不许死,谁都不许死!”
“琳儿,小心身子!”顾氏也连忙上前,扶住了余琳,温言安慰他,“不会死的,谁都不会死,文泽说气话呢,放心吧,咱们这么些人,还能让人把他给抢走了,阎王爷都别想把他抢走!”
余琳自从有了身孕,时常想起她的祖父祖母,听不得别人说死字,被梁恩民小心的护在了身侧,仍然死死地盯住了文泽,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