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宵节,年味儿才渐渐的淡了,一年的劳作又接着开始了。
接连几件好事,让留兰简直有些乐不可支了,走路都要飘起来了。
先是文氏把秦川带到了芳桂斋,单老师傅亲自考校了一番,对他十分满意,当场便留下了他,且许他每个月底都可以回家一趟。
文氏也带回了范家饭铺的消息,“大排档”已经开张了,而且因为一家人的好人缘好口碑,几乎是一开张就能顿顿满座,有时候一张桌子能挤七八个人。这才几天时间,其他饭铺看着生意这么好,都准备效仿了。可范家一点儿都不担心这个,不说别家的饭菜味道如何,他们肯定不舍得用范兴那么大的铁勺,馒头也不如范嫂婆媳俩做的个儿大,不仅如此,范嫂自己腌的芥辣丝可是鲜香脆辣,十分下饭,只要是来吃饭的都可以免费吃,冲这些,不愁客人被抢走了。
之外一件,便是秦家的学堂已经着手准备扩招了。
唐婉宁也是个聪明的,她知道姐姐在婆家根本说不上话,一直等到年初二唐香宁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的时候,直接跟秦卓宇提起了这件事。秦卓宇听说主意是留兰出的,还特意来找她问了些细节。文氏白氏都没有娘家可回,一家人都在家,留兰也不好多说,只好带他参观了闻彻他们的卧房,双层床加书案的组合成功刺激到了秦卓宇的神经,回去之后就与父母商量。刚好他们家租来做学堂的宅子还有三间空着的厢房,隔天便收拾出来,两间做宿堂,一间做饭堂。
李光文兄弟的木工作坊一开工,便接了秦家的生意:六张双层床,外加数十张书案。留兰的双层床是他们兄弟俩做的。秦家找上他也是理所当然。李家木工作坊开工便接到这样的大单,还特意带了礼物上门道谢。留兰一高兴,一时没忍住,又送了他们一个新的想法:双层饭盒,类似于食盒的缩小版,碗口大小,上层盛菜,下层盛粥,住在镇上的学子刚好能用的上。
李光文兄弟做了十个双层饭盒,都作为双层床和书案的添头送给了秦家。日后竟然在学子之间传播开来。西书苑的好些学子也用上了。小小的双层饭盒没什么,可西书苑的院长陈汝昌却由此及彼,了解到了秦家宿堂的双层床。进而作出了改造西书苑宿堂的决定,这都是后话了。
据唐婉宁所说,唐香宁的婆婆天天抱着她的宝贝大孙子,跑东家转西家的,让人帮忙从乡下找学子。镇上的媳妇婆娘有很多都是从村里嫁过来的,回趟娘家把话一说,才十多天便有数十个人家上门打听,唐香宁的婆婆高兴的合不拢嘴,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找唐香宁的麻烦了,而且因为她给家里带来了这么一条财路。对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唐婉宁见姐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唐老爹能见到外孙子的机会也越来越多,高兴的不得了。从此留兰一家便吃上了免费的豆腐。
不过这些留兰都预料到了,只不过没想到会进展的这么顺利,这么快就取得了显而易见的效果。顺带着,在李光文兄弟和唐香宁的婆婆的宣传之下,品香坊更是名声大噪了。可有一件事。却着实让她大吃一惊。
“他怎么在这儿?”留兰拉住梁怀谷,指着坡上挥着镢头挖坑的大个子。
“哦。他走到这儿,饿的走不动了,问小乔讨饭吃,正好这边忙不过来,我就留下他帮几天忙,不要工钱,管饭就成。”梁怀谷奇怪的看她一眼,“你认识他?”
“年前在万年桥上救我的人,就是他。”留兰这么说,远远的没看到他的脸,又不大确定,“他左腿是不是瘸的?”
梁怀谷疑惑的点头,努力回想,才想起年前那回事,但当时他根本没看到人,只是听留兰说,没想到这么巧人就走到这儿了,还被他留下了,“那过会儿商量一下,看看给他多少工钱。”说罢便去找文氏商量了。
“谷子叔还差点儿和他打起来呢。”小乔凑到留兰身边,嘻嘻笑道。
“怎么回事?”差点儿打起来?那怎么又留下他了呢?
“他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做饭,他说他实在饿的不行了,我觉得他好可怜,可那会儿饭还没做好呢,也没什么给他吃的,我就让他坐着等会儿。他不肯,非要帮我挑水,他饿的站都站不住了,我怎么能让他去挑水,不小心掉河里怎么办,所以我就拉着他不让他去。正好谷子叔和我哥回来了,还以为他要抢东西呢,就要和他打架,幸好我哥哥抱住了谷子叔没让他动手。”小乔可爱的吐吐舌头,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哦,他力气可大了,谷子叔肯定打不过他。而且他饭量也很大,一个人能吃我们三个人的饭,所以他才说不要工钱,只要管他吃饱饭就行。”
力气大,饭量大,这倒符合他给人留下的印象,留兰不由皱了皱鼻子,“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
小乔点点小巧的下巴,“姓卫,就叫卫大,从青州城里来的。”
“还说别的了吗?”直觉告诉留兰,卫大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身上带着明显的黑道气质,上回想拐她的人怕他怕成那样,为什么又会到这里来挨饿受冻。
“他还说,他坐过牢,他的腿就是在牢里被人打断的。”小乔很努力的想了想,“别的就没说什么了,他话很少,比谷子叔都少,好几天了都没听他说过几句话。”
留兰皱眉,不自觉的抬手蹭蹭鼻尖,上了坡走到卫大身旁。
可站了好一会儿,卫大都恍若未闻,可他手中的镢头不停的扬起又落下,一下子就能挖出一个大坑,留兰也不敢靠他太近,只好喊他,“卫大哥,你还记得我吗?”
卫大终于停下来,扭头看他一眼,眉头紧锁。
“去年年底在万年桥上,你把想拐走我的那个人赶跑了。”留兰在他摇头之前开口,“现在说有点儿晚了,但还是跟你说一声,谢谢你!”
卫大低头看着眼前仰着脸、弯着眼跟他说谢谢的小姑娘,心底的某一处猛地一颤,冰冷的面孔也缓和下来,“不用谢,以后别在一个人乱跑了。”话落又高高的扬起了镢头。
留兰满心的好奇,不肯这么离开,留在他身边给他帮起了忙。她用脚步测量了两个坑之间的距离,用手中的小铲浅浅的挖个坑做个记号,卫大也不多说话,她做上记号,他就挖坑,一个接一个,不多会儿就挖了两排坑。
留兰可是从来没干过这样的活,累得一屁股坐在地头的木敦子上,大口的喘气。
卫大出人意料的在她面前蹲下身,抬起大手帮她拭去了额上沁出来的细小的汗珠,动作轻微,似乎生怕他手上的厚茧擦伤她娇嫩的肌肤。
这样轻柔的动作,实在与他粗犷的形象不大相符,留兰被惊得差点儿停住呼吸,而且他不仅动作轻柔,连目光也柔和起来,那目光,像极了梁怀谷看她时的目光。
卫大把镢头往地上一横,坐了下来,顺手捡了一根指头粗的干树枝,一点一点的抠下灰黑色的树皮,露出白色的木芯来,又咯嘣咯嘣的撅断了。
留兰怔怔地看着他,听着清脆的断裂声,看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景象:大手握住一个人的脖子,唯一使力,脖子便生生折断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摇摇头,挥开这突如其来的可怕念头。
卫大抬头,目光恰好与她相平,“冷吗?”
“不冷。”留兰下意识的回答,虽然是早春,身体里还存留着冬天的寒冷记忆,春天的阳光已经非常温煦了。
卫大拍掉手上的树皮碎屑,捏了捏留兰的衣袖。
如果换梁怀谷做这个动作,留兰会感受到他的关爱,可眼前是卫大,他的这个动作也很自然,可她却感觉,这份关爱,并不是给她的。
“你叫,留兰?”卫大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涩。
留兰轻轻点头,没有说话,在万年桥上,梁怀谷和闻彻喊过她的名字,他应该是那时候听到的。
“我以前有个妹妹,也叫兰儿……”卫大的目光迷离起来。
他自幼没了父亲,和寡母妹妹相依为命。他个子高,又天生力气大,十一二岁就能干成年人的活,日子虽然过的苦,但至少能填饱肚子。他妹妹六岁那年,被人拐走了,他为了找到拐走妹妹的人,加入了城里的一个帮派,后来也找到了那个人,就是在万年桥上想拐走留兰的侯三儿,但时间隔得太久,侯三儿也不知道他妹妹的下落了,他本想直接杀了侯三儿,可留着他便是留着一份希望。
他一直没有放弃找妹妹,可没过几年,那个帮派的老大拿他的母亲威胁他,让他帮自己的亲生儿子顶罪。在牢里,他用一条腿救了一个人的性命,后来那人被人从牢里捞了出来,顺带着也把他从牢里带出来了,否则,他可能要在牢里待一辈子。
PS:
三更到,什么都想要,可惜什么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