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淑媛 第五十六章 通房（七）

云曦揉按着酸胀的眉心，就着杏雨早就放好的引枕半卧在榻上，无奈地说道：“纵是我挡住了这一次，也挡不了今后的无数次，指不定下次就直接把人送上床了。不过好在这郭妈妈自高自大，没有把话说到明面上来，让我得了一个空子可以钻。”杏雨用手顶着太阳穴，仍是不理解云曦的意思。

恰逢这时，桃舒送走了郭妈妈回到屋里。云曦闭着眼睛问道：“东西她可收下了。”

桃舒满脸笑意，道：“奴婢将郭妈妈送出了擦、抄手游廊，便在她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里面是一个八两重的银裸子，她触手摸到了这东西，二话不说便收下了。”看来这个郭妈妈对江氏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忠贞不二，或许说她已被众人的阿谀奉承蒙了心，只要是触手可及的利益她都能堂而皇之地接受，对于这种唯利是图的人倒是尚且容易对付。

忽而想到如今在屋外晃悠的春花、秋月二人，云曦如鲠在喉，蹙着眉头吩咐道：“桃舒，你前几日不是说厨房缺两个传菜的丫鬟吗？今日送过来这两人正好补上这两个空缺。”

闻言，桃舒和杏雨皆是眼前一亮，杏雨更是兴奋地自揽差事：“奴婢瞧着两人也不是安分的主，这几日奴婢就盯紧些，容不得她们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在碧落院里给两个丫鬟寻个错处还不简单，相信不出几日就能将二人送出院子了。

然而，这头才刚刚打退一匹凶残阴险的恶狼，那头又来了一只气势汹汹的猛虎。刚刚用完晚膳，一个任谁都意想不到的人前来造访云曦，此人便是已逝世玉氏的乳母秦嬷嬷。玉氏死后，夏辰烨能够平安成长，全赖她领着一众丫头婆子的悉心照顾。在云曦还未嫁进夏府之前，秦嬷嬷是整个碧落院的主心骨。夏辰烨成亲前，她主动提出要离开夏府回乡养老，然而夏辰烨对她犹如亲人般尊重，怎会令她孤独终老?于是便令丹霞在西厢收拾了一个房间让她静心养老，还派了两个小丫头照顾她的日常起居。原本秦嬷嬷住在西厢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云曦在婚后不过匆匆见过她一面。而今日，他却不请自来，想必定是有紧要之事。且与夏辰烨有着莫大的关系。

云曦心中已有些猜测，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盈盈地引着秦嬷嬷坐下。关心地问了她的身体状况。那秦嬷嬷也笑着回应了几句，便敛起了笑意，正色道：“老身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喜欢转圈子，今日贸然过来打扰少奶奶。其实是有几件事想要确认一下。听说今儿个双栖院送来了两个丫头，不知可有此事？”

看来这秦嬷嬷虽然在西厢房养老，却依然耳聪目明，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想来这院里所发生的事情都逃不过她的耳目。云曦面色不改，回道：“下午时郭妈妈的确带了两个丫鬟过来。”

秦嬷嬷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问道：“那少奶奶是如何安置这两人的？”

云曦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好如实答道：“正好小厨房有两个空缺，便让她们补上了。”

秦嬷嬷赞同地点点头。道：“双栖院赏下的人必定不会安分，少奶奶改日大可寻个错处，将二人打发出去配了小子倒可省心了。虽则这两人不可留下，但少爷身边却不能没有人伺候。”

闻言，云曦半垂眼睑。终于明白了秦嬷嬷真正的来意，心中自是百般无奈。但此刻自己也不便接话。只好任由她继续说道：“老身也知道少奶奶与少爷如今新婚燕尔，正式蜜里调油的时候，本不应说这番话大煞风景。但少奶奶要明白，女儿家总有那么几日是不方便的，可少爷正值血气方刚的时候，哪一日都不能缺人伺候。老身请少奶奶还是以少爷的身子为重，尽早做好安排。”

看样子，自己这屋子早就成了透明的，不仅江氏一刻不停地盯着，就是眼前这位状似无害的秦嬷嬷也对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云曦突然萌生了一种被禁锢自由的窒息感，虽然竭力保持着面上的从容，但掩于袖管中的粉拳却攥得紧紧的，只有这样才能令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秦嬷嬷见云曦不言语，心下滋生了几分薄怒，面上却反而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柔声道：“少奶奶还这么年轻，不明白这些也是有的，只是作为一位主母，您应该把眼光放远一些，万不可因为拈酸掐醋而罔顾了你的责任，做出些落人话柄的事情。老身也知道少奶奶一时之间没法寻个可心人出来，正好老身这儿有个人想向您举荐举荐。”

事到如今，云曦已经清楚地认识到，纳通房一事已是避无可避了，只得顺着话头说道：“嬷嬷这般关心夫君，真真是我们的福分，有什么话嬷嬷就直说吧。”

闻言，秦嬷嬷眼底终于露出了笑意，缓缓说道：“这事说起来还是玉夫人生前定下的，其中的曲曲折折太过复杂，老身也不再多说了。这丹桂与少爷同年同月出世，乃是少爷乳娘的孩子，从襁褓之时就被抱进了府里，在玉夫人跟前长大。少爷六岁那年，玉夫人已经病入膏肓了，一个一个地嘱咐咱们这些婆子好好照顾少爷。后来又想到少爷终是要成家立业的，玉夫人自知已经来不及为他亲自定一位妻子了，为了防止双栖院的那位胡乱在少爷身边塞人，以致让少爷沉溺女色，便打算把丹桂放在他房里，一来可以提早在他身边安插个可信任的人，而来也可让少爷早些知晓人事，以免被人利用而误了自己。其实咱们这些下人都明白，若是双栖院那位真是存心要害少爷，玉夫人这个做法根本无济于事，但那会子咱们都希望她能走得安心些，自然是一口答应了。自此之后，知道内情的人都把丹桂看成是少爷的人了。只不过少爷成年后个性越发沉默，甚至很少待在府里，因而丹桂也一直未能正式收入房中里。如今她也有二十了，这事可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听完秦嬷嬷的叙述，云曦惊愕不已。原来丹桂还有还有这样一重身份，难怪从新婚夜那日起每次见到她服侍夏辰烨，自己都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想来这女人的直觉果真是神准啊！只是丹桂这事牵扯出如此复杂的因果缘由，远远比江氏所制造的麻烦要棘手的多了。云曦一时也想不出解决之法，只能暂时安抚对自己颇有微词的秦嬷嬷：“嬷嬷放心，我原先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如今了解了这一切，自然会好生安置丹桂的。”

秦嬷嬷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过多地逼迫云曦，到最后还不定落下个倚老卖老，威吓新晋少奶奶的罪名，只是临走前还不忘再次提醒道：“少奶奶，少爷成亲较晚，如今还未得个一男半女，京城里像他这般年纪的公子大多已经儿女成群了，您也应该尽早为少爷打算打算，同时也挑几个干净乖顺的丫头，尽快为他开枝散叶，那老身也就对得住九泉之下的玉夫人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于大户人家的女人来说，孩子是她们最大的筹码。云曦自然不会用孩子作为斗争的工具，只不过若是自己的肚子一直都未有动静，怕是会有更多的人因此而责备自己，或是抓住这一点来给自己施压，已达成他们的目的。然而，且不论她如今还未准备好生育一个孩子，就是以目前与夏辰烨僵持的关系也不可能怀上孩子吧。

就在云曦为这些事情烦恼不已的时候，杏雨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云曦睨了她一眼，斥道：“做什么这般鬼鬼祟祟的？”

杏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走进屋说道：“奴婢看秦嬷嬷麽似乎已经离开了，所以过来瞧瞧您，她如此神神秘秘地将奴婢几人支开，不会也是为了给少爷纳通房的事吧？”

云曦原本是心烦意乱，如今被杏雨这般一搅合，心情竟然莫名地开朗了，便笑着调侃道：“平时不见你怎么机灵，怎么一扯到这事儿，你的脑袋就特别灵光。”

杏雨憨憨地笑了，红着脸扯开话题：“您就别埋汰奴婢了，方才奴婢特意去书房了一趟，发现少爷还未回来。”

闻言，云曦的笑颜逐渐淡去，眼里漾着无能为力的无奈。杏雨未发现她的情绪变化，像是发泄似的自言自语道：“这次少爷也太武断了，怎么都不听您解释就认定了一切而埋怨您呢。不过最可恶的还是慎行，要不是他只顾着给马喂草，没将少爷扶进屋伺候他，也就不会给梨落可趁之机……”

云曦没有阻止杏雨的絮絮叨叨，反倒是笑眯眯地听她说完，然后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说这院里最了解我的起居饮食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