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淑媛 第三十九章 云卷（五）

这顿除夕团年宴注定是不能平静收场，姬氏和云曦都十分默契地息事宁人了，但另一头的二少奶奶却闲不住了。她悠闲自得地喝了一口汤，状似无意地问道：“三弟妹，我听说三弟这几日都是歇在书房的？”她一手持着白底玉兰花纹的汤匙，脸上一副关心又担忧的神情，但眼神中却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云曦在来双栖院之前，早就料到了今晚会被人问起这些事情，故而她一点都不慌张，十分镇定地浅笑道：“夫君这几日在书房看书看得晚了些，因着怕影响我歇息，便直接在书房歇下了。”

没有看到云曦慌乱哀怨的模样，二少奶奶甚是失望，不过她好不容易才抓住云曦的痛脚，自然不会半途而废，不依不挠地追问道：“哦，是吗？我怎么听说三弟可是日日待在书房闭门不出，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书竟如此吸引人，还是说弟妹在他的眼里竟还不如一本书重要？”这话说得可是够直白了，摆明了就是讽刺云曦不得夏辰烨的眼，令他宁愿待在书房也不愿对着云曦。这位新科三少奶奶原本就不受江氏待见，搞得夏府的下人也不把她当回事，如今又没了夏辰烨这个最有力的依靠，今后怕是任谁都可以随意欺之了。

转动水盈盈的眸子，云曦即刻便明白了二少奶奶的意图，她不仅要当众侮辱自己，还要让整府的人都因此而无视自己这位三少奶奶。只是不知道这是江氏的授意，还是二少奶奶自己的意愿，云曦可不记得自己进府后有得罪过她。面对如此难堪的局面，云曦笑得愈发灿烂，轻挑黛眉有条不紊地说道：“夫君向来都习惯独自一人练功读书，我也不知道他最近迷上了什么书，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二嫂怎会如此清楚咱们院里的事情。还对夫君的喜好如此关心？”

凡是在内宅争斗的女人向各个院子安插自己的耳目，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不过云曦却把如此寻常的事情硬是提升了一个高度，说成二少奶奶对夏辰烨的起居及喜好感兴趣，不就暗含着嫂子觊觎小叔的意思吗？这可是有违伦常的大罪啊！

二少奶奶可不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子，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其潜在的含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本是为你着想，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看我，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言毕。她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云曦，捏着汤匙的指节个个泛白。可见力道之大。

云曦收起了笑脸，有些惶恐地说道：“二嫂可能误会了，我并无其他的意思。”

二少奶奶冷哼一声，向云曦抛来一个白眼，完全不领情。但也没有立场再继续发难了，否则必会惹来一身腥。

然而，席间显然还有人与云曦接下了梁子，并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如此绝佳的机会。夏纤云很自然地接下了二少奶奶的棒子，不怀好意地朝云曦笑道：“三嫂，我听说前段日子。三哥同其他一群公子在号称京城第一楼的品花楼里连着待了好几日呢。”

云曦面露疑惑，好奇地问道：“我只知道享誉京城的品味阁，却从未听说过什么品花楼。二妹妹。不知那时什么地方？”

夏纤云完全不知道云曦已经悄悄为她下了套子，面带嫌弃地回道：“你可真是孤陋寡闻，品花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那里的花娘个个柔媚绝艳，最会耍手段勾引男人。三哥在那儿醉生梦死地待了好些天。早被那些千娇百媚的狐媚子勾了魂魄，难怪一回来便躲进了书房。连看你一眼都线腻烦。”

闻言，云曦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继而蹙紧眉头说道：“原来那品花楼是这样的地方，我自小就身居内院，并不知晓这些。二妹妹，你对这种地方如此熟悉，难道你去过那里？”

夏纤云被云曦突如其来的反问震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反击。但云曦显然还有后招，她焦急地向江氏说道：“母亲，咱们是清白的名门世家，二妹妹日后还是少去那些地方为好，毕竟她将来还是要嫁人的，这名声若是坏了总归是不好……”

云曦这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夏纤云便再也沉不住气了，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甩，高声吼道：“你别含血喷人！”伴随着这声怒吼，白玉筷子掉落在红木圆桌上也同样是掷地有声，引得屏风外边的老爷少爷们也停下了说话声，沉默地透着询问之意。

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江氏的预期，为了避免夏纤云继续被云曦牵着鼻子胡乱说话，也为了安抚外头的夏国公等人，她只好低声呵斥道：“都给我住口，好好一顿晚膳都被你们搅得乱七八糟的！”话音刚落，她又睨了夏纤云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云儿日后说话注意点，别老是把那些不入流的地方挂在嘴边。”

夏纤云撅着嘴巴想要反驳，却在江氏的怒视之下偃旗息鼓，只能气得涨红了脸，目光如刀地瞪视云曦。

姬氏方才看了一场好戏，让她对外表娇柔的云曦刮目相看。竭尽全力才吞下喉间难以抑制的笑意，她桌下的莲足轻轻地触及云曦的脚踝给予鼓励。四目相对之际，她们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认同和笑意。

当然，江氏几人今日可是有备而来的，席间才不过消停了小半刻，折损了两员大将的江氏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目的：“三媳妇，其实方才云儿说得也不无道理，辰烨今日留恋烟花之地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先前还未成婚，他在外边偶尔为之，我也不好说什么。如今他都已经成家了，却还跟着一群公子这般胡闹，虽说他有不是之处，可你这个做妻子的也该好好反省一番，若是你把他伺候舒畅了，他又怎会在新婚之时就想着到那种地方去呢。”

闻言，云曦脸上难掩尴尬之色，低垂着螓首接受江氏的诘问：“母亲说得是，儿媳日后定会向母亲和两位嫂嫂学习请教，也会更尽心地伺候夫君。”

这几日，京城的各大茶肆和酒楼中，与圣上出关上朝的消息并驾齐驱的传言，便是韩家的小少爷连同一群名门公子在品花楼的夺魁大赛中出尽风头，韩澈更是赢得了新晋花魁的赏识，得以与其共度一宿。在这件事中，因着韩澈的艳福最引人注目，故而其他几位公子的具体身份甚少被人提起，夏辰烨的名字更是几不可闻。然而，江氏几人今日都几次三番地硬把夏辰烨加入到这个阵营中，甚至有挤掉韩澈这个主角并取而代之的意思，定然是想把这件事情扩大，以令云曦难堪，再施以压力，让她在退无可退之时做出妥协。

果不其然，江氏顺着早已搭好的台阶说道：“你光是有心还是不够的，像咱们这样的名门世家，哪个少爷不是三妻四妾的，做正室的应该度量大些，自己伺候不周就该主动为夫君找几个可心之人，把他的心牢牢地绑在家里。有一点你要明白，那些通房、妾室就算再得宠，可在身份上还是差了你一大截，再说她们的卖身契还握在别人的手里，自然不会蹦跶出什么事情来。而外头的狐媚子就不同了，她们只会使手段勾引男人，哪还会顾及其他的，到时候男人的名声损了还不打紧，怕是连身子也被她们掏空了。”

江氏说到通房和妾室的时候，摄人的眼神便移到了在一旁侍立的两位姨娘。朱姨娘原就对江氏唯命是从，一接触到她的目光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而王姨娘倒是不惧怕江氏，只是她在身份上毕竟是差了一截，再说夏国公还在屏风那头坐着呢，她实在不宜与江氏硬碰硬，只得微微偏过头避开其视线。

坐在江氏身旁的姬氏一听到那些“正室应该大度些”之类的话语，十分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而云曦也隐约猜到了江氏的最终目的，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便索性沉默以对，静待江氏的下一波攻势。

江氏对于姬氏的毫不留面子十分气恼，但她看到云曦的神色似乎已经被自己的气势所压倒，便暂时不与姬氏计较，朝着云曦努力挤出善意的笑容，说道：“我瞧着随你陪嫁过来的丫鬟都是姿色平平，平素做事也是一板一眼，很难讨得辰烨的欢心。正巧我身边有对姐妹花名叫春花秋月，她们两都是柔美娇艳，长得甚是出挑，个性又是善解人意，如此可心之人必定能帮你收住辰烨的心，你今晚就把她们带回碧落院开脸吧。”

在除夕夜的家宴上硬塞给自己的儿媳妇两个通房丫头，还言明要当晚开脸，这种事情恐怕只有目中无人且专横跋扈的江氏才能做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