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淑媛 第三十一章 小日子（三）

一进书房，行动派的夏辰烨便径直走向那张花梨木的大书案，找出了一大张纸摊开，提了笔思索着碧落院的布局。

云曦见状，忙道：“我来研墨吧。”随着手腕的数次转动，砚台里的墨汁渐浓，一股沁人心脾的墨香弥漫开来。

云曦继续手上的工作，螓首却不自觉地转向夏辰烨，看着他潜心思索的模样。墨眉如画，眉头间或微皱一下，眼眸半垂，浓密的睫毛掩住墨玉般的双眸，鼻梁高耸，薄唇微抿。望着夏辰烨专注的样子，云曦不觉失了神。

像是感受到云曦目光，原本一门心思对着纸张的夏辰烨突然转过头来。幽深的黑眸对上水灿灿的翦瞳，四目相对之际，一种难以言表的快感在脑中猛地炸开，惊得云曦迅速回过神来。两颊绯红地避开夏辰烨深邃的目光，她假意轻咳了一声，磕磕巴巴地说道：“嗯……我……墨……墨已经磨好了。”说话间，人已经推开身来，里夏辰烨足有两步之远。

见状，夏辰烨墨眉轻皱，却又不言语，提手蘸了墨汁，便在纸上肆意挥洒起来。寥寥数笔，整个碧落院的轮廓已经尽呈于纸上。紧接着便是细笔慢挑，勾画庭院的每个细微之处。

碧落院占地颇大，布局精妙繁杂，这图纸一时半会是难以画成的。云曦见夏辰烨正埋头作画，便转开身来，不去打搅他。

说起来这还是云曦第一次走进夏辰烨的书房，此时趁着无事可做便仔细打量了起来。这房间很是宽敞，陈放的物品也不多。东侧有个楠木博古架，上面除了一个高脚青花瓷的花瓶及一座木雕象墩，其他的都是些奇形怪状的石头，看质地并不是价值珍贵的玉石，云曦瞧了很久都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博古架的后侧方是一道三扇屏的屏风。上面绘着山川瀚海，甚为波澜壮阔。屏风后便是一张简单的睡榻，床前挂着一柄剑，外观朴素，就连剑鞘上都没有任何装饰之物。西侧便是夏辰烨正在作画的书案，对面的墙上只挂了两幅画，一幅画的是夏日白荷，温婉细腻；另一幅则是一轮红日下的戈壁荒漠，粗犷壮丽，奇怪的是两幅画既没有题词又没有署名。里侧靠墙有一排书架。架上的书册并不多，除了一般人家常见的书册外，大部分书籍竟然是关于行军打仗的兵书。云曦随手抽出一本翻了几页。那些天马行空的布阵要领对她来说太过晦涩难懂了，便按着原样将书放了回去。她在书架前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本关于北部地理民俗的地方纪要，便拿过来坐在屋里仅有的一张木椅上翻阅起来。

不久，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继而是丹霞清脆的嗓音：“奴婢是丹霞，特来回话。”

云曦放下手中的书册，，出言让丹霞进屋。

脚步有条不紊地踏进门，丹霞的脸上带着克制的浅笑，屈膝福礼。直接向屋里的两人道明来意：“少爷，少奶奶，奴婢已经去过双栖院了。那边已经答应了咱们院里修建小厨房的事情，以后每月的膳食银子连同月银会直接拨到碧落院。老爷还说要从公中拨五十两银子作为修建厨房的一笔花费，至于具体的事情就请少奶奶亲自操办了。”

也不知是丹霞未卜先知还是让她赶巧儿了，今日竟然正好遇上了夏国公。既然堂堂国公都拍板应允了，那江氏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也绝不会在明面上反对了。

云曦转过头望向夏辰烨。只见他正心无旁骛地专心作画，对这边的事情不闻不问。云曦也不期望他对此会有什么反应。回过头对丹霞道谢：“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多亏你特地去跑了一趟。”

“少奶奶客气了，这是奴婢本就应该做的，您若是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告退了。”丹霞连忙屈腿还礼，随后告辞退下。

夏辰烨回到府里后，日子似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却又处处透着细微的变化。清晨时分，夏辰烨不再早早地独自起身，而是和云曦在临近辰时之际一同起身梳洗，云曦前去双栖院问安，而他则去前院耍拳练剑。如同先前的预料一般，自从夏辰烨回府后，江氏便不再处处刻意为难云曦，这几日甚至连口头上的讽刺都不曾有过。因此，云曦请了安便能立刻会碧落院，正好夏辰烨刚好沐浴完毕，两人可以一道用早膳。之后，夏辰烨会带着慎言慎行出门一阵，云曦则会窝回床上睡回笼觉，抑或与丫鬟们一同做些女红的活计。午膳过后，夏辰烨为防云曦腹中积食，总是硬拖着她去小院里散步或晒晒太阳，待云曦的午困瘾过去之后，两人才去书房一同完成那张碧落院的规划图。

说起这张图纸，经过两人多日的琢磨，如今已经算是初步完成了。夏辰烨提笔在纸上添了最后几笔，便搁了笔等待纸上的墨迹干透。望着图上绿树拥亭，百花环绕的景象，他忽而想起昨日的情形来。

碧落院里原本有个人工开挖的池塘，如今池水已经污浊，湖里只剩下一些枯败的残叶。但云曦说到这个池塘的时候却异常兴奋：“听丹霞说这原是一个莲池，种着一池的白荷。想来这也是不错的景致，春日新叶初冒，夏日荷花映日，秋日雨中残荷，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若是再在池里植些菱角，夏日里划着一叶小船去摘莲蓬、采菱角，定然甚是有趣。不过这池塘毕竟不大，划个小船倒是不伦不类的，还是只种些荷花便好了。”

碧落院的东侧有座八角亭，周围空旷无比，而云曦对这里更是充满了想法：“夫君，这地方倒像是月如院子里的望亭。”说到望亭，她不禁想起了那次烤肉的情景，嘴边漾起了娇羞的笑靥。“只不过她那儿虽好，到底是太过空旷了，我倒是觉得可以在八角亭的周围铺一条石子路，两旁植些花花草草，多少能増添些许趣味。如果旁边能有两棵参天古树再安上一个秋千就更妙了。……也罢，百年的老树移植不易，若是照看不周不能成活实在是可惜了，打秋千不过是偶尔兴之所至，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呢。”

云曦平素说话总是克制而思虑周全的，许是这几日与夏辰烨相处融洽，让她心中的防备降低了不少，才会如此随心所欲。她在说这些的时候，柳眉舒展，一双翦眸秋瞳水盈透亮，嘴角飞扬，整个人都散发着别样的神采，令夏辰烨无法移开视线，只希望自己能够永远留住这样的表情。

于是，身随心动，他把手上已经干透的图纸放在一边，又拿出了一张同样大小的白纸，仔细回忆云曦这几日讲过的话，将那些她明明向往的却又自己否决掉的想法一一画到了纸上。须臾功夫，一座新的庭院布局图已经跃然纸上，尽管没有前一张画得精细，但每一处都是根据云曦的喜好而布置的。

寒冷的西北风透过未关严实的西窗吹进了屋子，让纸上的墨迹很快就干透了。夏辰烨小心翼翼地把两份图纸折叠好，将那份新画的夹进了一本兵书中，藏在了书架的最里侧，另一份图纸则放在自己的胸口，打算拿去给云曦。

碧落院的卧房内，云曦偕同桃舒正在整理自己的衣物。方才她去了双宿院姬氏那边坐了一会子，听姬氏说每年的年节时期，夏府的女眷将会出席很多宴会，令素来不喜欢与众位贵妇打交道的她不胜其扰。姬氏的这番诉苦到时提醒了云曦，以夏府今时今日的地位，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宴会怕是免不了的，自己作为夏府的三少奶奶，即使心中不喜，有些场合也必定要去露露脸的。反正今日午后无事，便拉来桃舒提前整整衣裳，省得到时在衣着打扮上出了岔子，被江氏拿这些说项。

云曦的嫁妆在嫁进夏府不久后便彻底清理过，除了一些平时不太能用到的东西都锁进了库房，其他常用的物品都分门别类地放在了房里。云曦记得那些准备在宴会等较为庄重的场合穿的衣裙都放在房间最里侧靠墙的衣柜里。她取了钥匙打开精巧的铜锁，拉开衣柜，出乎意料地发现里边竟然有些凌乱。云曦打算把上层那些几乎被揉成一团的衣裳拿出来整理好，却瞥见一堆艳色的衣裳中竟然露出了一角石青色的布料。

云曦脑中闪过一道白光，连忙抽出那块布料，果然是自己为夏辰烨做的那件外袍。记得上次被桃舒和杏雨猜透了心迹，她顿时心中混乱无比，也顾不上这衣服上的花纹有没有绣好，便将其胡乱塞进了这个衣柜里，难怪这里边的衣裳会如此凌乱。自从夏辰烨回来后，云曦的心思都放在小厨房和院子里的花木上，倒是把这件袍子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再仔细察看这衣裳，原来一只袖子上竟然还有一片叶子没有绣完。

正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桃舒的声音：“少爷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