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刚放亮。
一夜好眠的水心悠悠转醒,睡眼朦胧的抓起盖在身上的长衫的坐起身来。看了眼已经熄灭的篝火,她才发现到慕容白不见了。
脚边不远处放着慕容白的包袱,可见他并未走远。水心想了想,又再拉起衣服,躺下翻个身继续睡,完全不打算去担心慕容白的死活。
谁都会有一、两个不能与人说的秘密。她自己也有,所以她并不想去过多窥探别人。况且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本身就很奇怪,硬要说的话,只能说是莫名其妙的就走在了一起。
默契好是一回事,信任是另一回事。
时间是最好的考验方式,没必要心急着去证明或者是验证什么,顺其自然的好。
不得不说,水心这种自小被人算计、背叛惯了所产生的独特的“相处理论”不可说是没有道理,却还是会让人莫名的倍感唏嘘。
很快的,水心头枕着手臂又慢慢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一名明眸皓齿,身穿紫衣的艳丽女子不时的在她眼前闪过,脸上的表情如泣如诉,嘴巴一直在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是在质问着她:为什么要离开云家?为什么不帮她的爹爹?!
……
再醒来,却已经身处在马背上。慕容白坐在身后,双臂稳稳的环着的她的腰。
这家伙还真是很喜欢把自己抱起来搬来搬去啊!
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四周的景色,确定现在是走在下山的路上,水心打着哈欠无奈的低下头白了眼腰间的手臂。
“‘包子’呢?”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那只全名为――“驴肉包子”的小毛驴。
“后面。”慕容白用手比了比身后,又补了一句,“在吃草。”
“肥死它算了!”早晚被人抓去做驴肉包子。
吹了声口哨,招唤着只顾着吃草早已经掉队了的小毛驴赶紧跟上,感叹着它这几日又圆润了不少的身躯。
吃货就是吃货,没救啦!
忍不住在心中长叹一声,水心从眼前的这个吃货又联想起另一个“吃货”来。忽然意识到一些被她给刻意忽略掉的问题,难怪这两日自己会如此的心绪不宁。
抬手拍了拍慕容白的手臂,水心对着低下头来的慕容白打着商量。
“咱们该下路线好不好?绕路去下京里。”虽然是她自己要求的,语气却是颇为的不甘愿。
“好。”慕容白有求必应,只要是水心的要求,他都尽量满足。
“嗯。”点点头,事情虽然是定了,水心却很不开心。
“啊――啊――烦死了!也不知道小六到底有没有被五舅舅给逮住?”“抓住了吧?一定是抓住了!”“那笨蛋那么笨,怎么可能是五舅舅的对手?你就不会跑快点呀?!”“我不是早叫你不要乱捡地上的食物吗?!”
重重把头靠在慕容白的胸前,水心开始了在心中的自问自答。
“不想去?”居高临下望着水心表情多变的侧脸,慕容白肯定的问道。
“嗯!不想去!”水心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
反正“钱家”与自己的关系天下人皆知,而她的五舅舅钱五爷对她这个侄女的重视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全都知道,钱家的当代家主钱五爷,对那个“苏州小富婆”的侄女可是有着极大的厚望。
只是,此“厚望”却非彼厚望。
那是一种近似于母狮会讲幼狮推落山谷,顺便再往下石头,拍着手看它头破血流,血流如注,拼了命的爬上来,然后再将其一脚踹下去,让它重复来回爬个三十次,享受着玩弄他人人生快感的一种恶趣味……
很不幸的,在他十五岁,水心六岁那年,两个人第一次在云家后花园相间的那一刻,她就被那只恶趣味的狮子给盯上了,单方面的跑、跳、追、逐……直至今日。
如果说,为了玩弄别人的人生也算是种努力的动力的话,那钱五爷明显是做到了。至少他自己就曾经当着水心的面承认过,他之所以会肯花力气做出成绩给钱老爷子看,坐上家主的位子,就只是为了能更近距离的看好戏。
自己的人生在旁人的眼中仅是“一出戏”,如果还能处之泰然的话,那就不是她云水心。所以即便说话的那个人是自己的亲舅舅,她也还是很客气的对着他的眼睛“敬”了满满一大杯酒,再朝着忙着擦眼睛的他的腿上狠踹两脚,随后,马上转过身开跑,溜之大吉……
想一想,距离“敬酒”那次,中间也不过才间隔了一年不到,以五舅舅那人小心眼和爱记仇的个性,他必然是还怀恨在心。这次自己突然离开云家,让他没戏可看,他一定会火速赶往苏州,查明真情。顺便把自己一直带身边的冷小弟给逮住,威逼利诱一番,好找出自己的下落。
算算时间,从自己开始因为水灾之事出入“钱记米行”已经过了一月有余,其中又经历了自己落水,入狱等事,以五舅舅的脾气,他怕是――早就已经到了苏州了!甚至于很可能已经抓住了冷小弟,并且在回去京城的路上,准备好如何挖坑来等着自己……
想一想就觉得头疼,水心单手扶额,实在很不想承认自己认识那个家伙。
“怎么,又疼了?”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慕容白马上出声关心,稳坐在无鞍的马背上,一只手臂把水心牢牢圈在怀中,另一只手轻柔的抚上她的额头。
感受着额头上那只大手的温柔,水心心中一暖,眼中盈着泪光,不由自主的露出抹小小的微笑,无声的摇摇头没有回答,她怕自己会不小心哭出声来。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的关心自己,不求回报,重来没有过。
如果说在苏州时还曾怀疑过他的目的的话,那对于现在已经孑然一身的自己,他还能得到什么?除了自己这个人之外,他完全得不到任何好处。可是经过这些天朝夕相处,虽然他是很喜欢把自己抱在怀里搬来搬去,却也仅仅是发于情,止于礼,从来没有逾越过。
完全不知道慕容白在救了自己之后,曾经为了帮她上药,而把她从头到脚,从前到后给全部看光光。一向看人颇准的水心也难免看走了眼。错把翘起尾巴、吐着舌头的大野狼给看成温驯无害的忠犬,等到发现上当受骗时,怕是也早就被吃干抹净后悔不能了……
“真的没事?”见水心也不讲话只是摇头,慕容白又追问了一遍,掌下的小脑瓜还是固执的左右摇晃,仍是不肯开口。
“?”觉得奇怪,慕容白偏着头打量着水心的侧脸,却正好看到一粒泪珠儿顺着她的脸颊划下。
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珠儿,小巧的五官紧缩成一团,洁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顽固的不肯发出声来。许是憋气憋得太久,脸色有些微红,想抽鼻子又不敢发出声来,让她最后不得张开口,拼命的用嘴呼吸。
看到她又要哭,又要拼命呼吸,还要小心的不敢发出声来,忙得不亦乐乎,慕容白实在忍俊不住,嘴角慢慢上扬,闭紧嘴巴闷声大笑。
感受到身后慕容白胸口的颤动,水心一边哭,一边想要回头偷偷看,看他到底是在搞什么鬼。肩头却被慕容白突然伸过来的手臂给紧紧抱住,让她动弹不得。
知道水心面皮子薄,又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哭,慕容白只得出此“下策”,心满意足的抱得温玉满怀,笑的像只刚吃饱的狼。
被慕容白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给弄得一愣,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却又不愿意被他发现到自己在哭,水心只能僵硬的坐在那里,乖乖任着身后笑得奸诈的家伙抱了个够……
他们俩的身旁,身圆腿短,整只驴呈矮、圆、短的小毛驴“包子”等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在一旁“看戏”,直到水心和慕容白谁也不再动作,只是安静的坐在马上赶路,它才掀起嘴唇,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是在用驴族的嘲笑,笑话着这一对无聊的男女。
直到水心闻声抬起头来瞪它,它才摇摆着尾巴一溜小跑,稍稍跑远了些,欢快的低头找着青草啃。啃够了就再跑回去,绕着水心与慕容白身下的那匹血红色骏马打着转。
“哼!贼头贼脑!”总算是停住了眼泪,水心带着鼻音的哼了一声。
慕容白听了也聪明的当作没听见,只是把望着远方的视线缓缓收了回来,好笑的看了眼怀中的女子。
所谓“物象主人形”。有什么样的主人,就会有着什么样的坐骑。有水心这么个古怪,难搞的主人,这只名叫“包子”的小毛驴会如此嚣张也就不难理解了。
蓝天之下,绿草之上。
两人,一骑,外加一只身形圆圆、撒着欢跑的小毛驴,踏着轻快步的子朝着前方奔驰。山中的微风轻轻拂来,带着淡淡的青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