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在来到这个小渔村之后,住了不到三天,就忽然决定隐居。
不过,她的“隐居”却是名副其实的居而不隐。
中午的时候决定要留下,下午傍晚时分,给留下的各大掌柜,以及王家学堂,还有睿王的书信,就已经让冷小弟送出去了。
在信中,不但说明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同时,也将自己留在这里的理由简单地说了一遍。
当然,对于不同的对象,说所的重点自然略有不同。
尤其是给王家的那封信,整整一厚摞的信纸,把信封给塞得满满地。
那里面――有嘱托,有叮嘱,有问候,有嘘寒问暖,有撒娇打混,也有着给睿王、楚亦寒、莫非、无心等人的字条。
水心之所以将给睿王等人的信件分成两份,一明一暗的交给他们,一个是因为最近两年,楚亦寒和莫非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学堂内,与王家人一起居住。
另一个,也是有些事公私分明的意思。
和官府、和睿王之间的买卖和合作是一回事,给四哥这个师兄的家书有是另外一回事。随着睿王与太子之间的争斗越来越激化,水心与睿王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尴尬。
王不可无妃,国也不可无后。
睿王再不甘心,再不情愿都好,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去后悔。
作为师妹,水心很清楚,自己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
而,首先这个距离,就是她要恪守本分,不能再轻易跨越的一道分界线。
其实从心底来说。水心两年前挡着睿王和几位师兄的面,跟着慕容白匆匆而去,也是有着这样的心理。
至于她们三个居无定所,四处游历,一方面是真的很忙,需要把所有要开设车行的城镇都看看,另一方面,也是水心想趁机将与睿王之间的距离,给再拉大一些。
对于水心的这个决定,冷小弟很纠结。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头,虽然,当初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帮着他做了决定。
他现在即使想反悔。也早就来不及了。
至于慕容白呢,他倒是秉承着“沉默是金”的原则,没有讲话。
可是看他难得露出微笑,并且还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水心和冷小弟两个全都撇撇嘴,一人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之后。为了弥补水心的“损失”,慕容白好脾气地带着水心和冷小弟这两只从来没出国的“土包子”,在朱南,北临和西玄三国游历。
彻彻底底大开眼界,大饱口福了一把,把冷小弟给乐的。一连好几天,双眼就没睁开过,从起床睁开眼睛就大咧着嘴。把眼睛笑成一条缝,一直笑到上床睡觉。
再后来,他们三个就来到了这个渔村,见到了很多老旧、却又颇为新奇的玩意,让水心的双眼直放光。
在这海边的小渔村。村民世代以打渔为生。
全村的人几乎都没上过学,能简单地写出自己的名字。就算是很了不起了。
只是,在二三十年前,村子里忽然来了一个能说会写,发音古怪,长相还有些奇怪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的个子颇高,就连村中个头最高的阿壮都才到他的下巴,比朱南国的人平均高出整整一头半。
而且,光是这个还不打紧,奇怪的是他的头发和眼睛,全都是淡淡的浅棕色。
这个男子是被当时的村长,也就是现任村长迦古的父亲,和另外一个村民在准备出海捕鱼的时候,在海滩上发现的。
发现他的时候,他面部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沙滩上,似是已经没有了呼吸。
在他的身旁,随着海浪一起被冲上岸的,还有些破木板等物,全都已经残缺不全、破烂不堪了。
见到沙滩上躺着一个人,迦古的父亲和那个村民马上跑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和显然喝进了不少海水而隆起的腹部,两人顾不得惊讶他发丝的颜色,先救人要紧。
好在,在用力按下他的胸口,如此数次之后,他终于吐出了喝进的海水,恢复了呼吸。
之后,他们就将这个人背回了村子,带回家中仔细的照料,终于,在当天的夜里,这个落海被救的男人才慢慢转醒,并留在了村中继续修养。
而这一留,就是十年。
在这十年间,这个男子学会了简单的朱南国语,能够跟村子中的人简单交流。
用他的话讲,他是名靠买卖养家的商人,他是乘船而来,他的家,在海的对岸。
至于他的“家”所在的地方,他却不能很好地发音,村中人听了几次,也全都学不上来,就那么随他去了,也没人再多问。
他从醒来之后,能下地的第二天起,就经常独自一人去他漂流上岸的那个海滩,整日的坐在那望着大海,偶尔还带回些模样古怪,材质稀奇,只知道是干啥用的怪东西回来。
那些怪东西,全都堆在男子寄住的迦古家中,堆了满地都是。
有的时候在夜里,迦古起床上茅房的时候,经过那男人所住的小木屋,就看到他坐在房门口,望着村口正对着的大海的方向,呜呜地哭,大把大把地掉着眼泪。
迦古那时候也才不过是个刚刚十岁出头的孩子,他并不太明白男人为什么哭,只是依稀的觉得,他应该是想家了。
后来,那个男人在这里住久了,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就很少哭了。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望着那海的方向发呆,似乎是想望过那片大海,看到自己记忆中的家。
十年后,有一艘从未见过的,船帆像云一样大的大船,出现在了海面上。
村里的村民们都很恐慌,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船,甚至于连想,都不敢去想象。
这样一艘大船的出现,村民们议论纷纷,自是也传到了那男人的耳中。
他飞快地丢下手中的东西,朝着村口跑去,急着要去见一见那大船,见一见或许是与他来自同一个故乡的“亲人”。
可惜,当他赶到的时候,那艘大船已经静静地驶过海面,只余下小小的一个黑点……很小,很小……小到几乎难以分辨。
从那一日开始,男人的身子每况愈下,没出几个月,就病死了床上。
听与他感情最好的迦古说,他这完全是心病,没药医。
在他死后,迦古并没有将他捡回的那堆怪东西给丢掉,而是连着他住的那件木屋,都一并地保留了下来。
偶尔有时间的时候,他就会去那间木屋里坐坐,擦一擦堆积下来的灰尘。
也学着那个人的动作,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表情,深沉地望着那片海……
又再过了十几年,村中来了两男一女,带一匹红马和一只圆溜溜的小毛驴,借住在了迦古家,并在无意之间,见到了那个男人留下的怪东西。
在见到那些怪东西之后,女的就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不走,并饶有兴趣地打听着关于这些东西的当年的一切。
当然,也包括了捡回这些东西的那个男人。
没几天,这三名男女就这样与村子中的人混熟了,并就此留下下来,一住,就是半年。
这三名带着一马一驴留在这里的男女,自然就是水心、冷小弟、还有慕容白三个。
而水心,也正是在了解了当年的故事之后,才决定留在这里,开始她这居而不隐的“隐居”生活。
在这半年里,水心不是忙着整日写信与外界保持着联系,就是跟在出海打渔的村民身后,跟前跟后,问长问短。
在听说这里经常会有暴风出现,甚至于会造成海龙卷之后,她一脸地若有所思,连招呼都没打,就转回身,走回到村子,关起房门来写写画画去了。
又过了几天,不光是她,就连包子脸已经不算太包子的冷小弟,也一起把自己关在了房里。
连吃饭的时间都很少见到他们出来,都是那个一脸淡漠、面无表情的男子给端进去的。
后来,当他们两个终于出屋的时候,就拿着一张画着大船,还有很多其他说明的白纸去了隔壁,去找已经接替了父亲的位子,成为了新村长的迦古。
“这是……什么?”迦古看着那画像,没有看明白,只是大概能够看懂,画的是一艘船。
“是船。”水心将那画上的船,每一部分的构造,都仔仔细细地讲给迦古听,并确定他是真的听懂了,才继续往下讲。
就这样,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迦古才真正理解吗画上大船的构造,以及它的意义。
“如果有了它,那我、我们出海打渔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再那么容易翻船了?”迦古在问这话的时候,眼睛很亮,脸上充满了希望。
“会比你们原本的船结实许多。但是,却不保证,坐这船出去就一定不会死。”水心点点头,脸色却很严肃,她不希望给对方带来太大的希望,然后再亲手戳破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