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问这话的声音不算大,可是也算不得小。
与其说是在问慕容白,不如说是刻意讲给韩宁那疯丫头听的。
结果,果不其然,正挥舞着长鞭追杀那黑狼的韩宁耳朵够尖,忽然转过头来,眼中带着得意的望着水心:“黑曜是白大哥送我的!”
说完,还当着水心的面深情款款的望向慕容白,似是在等着他的帮腔。
可惜,换来的只是一阵沉默。
慕容白面无表情的抱着水心站在原地,不动,不语,聪明的把自己置身事外,不去参与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
“他送的?”水心闻言眉头轻挑,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容白,“你兴致不错呀。”
“八年前,十六。”慕容白低头望着怀中的水心,嘴角微翘,没头没脑的吐出两个数来。
十六岁,八年前?
水心有趣的望着他,对他这种绕弯子的解释方式感到好笑。
知道慕容白是想告诉自己:这韩宁今年十六岁,送这只名为“黑曜”的黑狼给她时,她才只有八岁。
换言之,面对一个八岁的小女娃,他又怎么会有其他的想法,顶多是把她当作“妹妹”来疼,其余的,就纯粹是这韩宁自作多情,痴心妄想了!
当然,慕容白是绝不可能说出“自作多情”“痴心妄想”这种话来的,这最后的两句绝对是水心自己在心中加上去,让自己舒心用的。
水心没什么好气的白了慕容白一眼,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不过,虽然她脸上没什么表示,可是心中的那份沉闷却减缓了许多,让她不再觉得那般压抑。却也在同时隐隐有着丝心惊。
看来这慕容白在自己心中,分量似是更家的重了?!
水心暗自在心中撇撇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这样的情绪对于她来说,明显是太过陌生。
虽然她也想像别的女子一样,成亲出嫁,洞房花烛,相夫教子,共享天伦。
只是,她却也不想如同娘亲一样,将整颗心。整个人,全都交给一个并不爱自己的男人。争也不能争,抢也不能抢。只能嘴咬着手帕。无声的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暗自落泪,看着自己的夫婿为别的女人梳发画眉,嘘寒问暖。
不,绝不!这样的悲剧发生一次就够了,自己绝不要再步上娘亲的后尘!
水心若无其事的望着韩宁与那黑狼的身影。手指却不自觉的抓紧衣袖,紧紧的攥着,似是完全毫无所觉。
慕容白面无表情的将一切俱都看在眼里,眸中神色一黯,悄不可闻的轻轻叹息。
……
是夜,这座地处边陲小镇的奢华大宅中一派灯火通明。
内宅深处被人架起了几堆篝火。一群人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灌酒划拳声不绝于耳。
使得原本没什么人影的后宅中一下挤满了人。就连先头那名被慕容白卸下双臂的男子也混迹在其中,面色阴沉的打量着水心与慕容白,眼中闪烁着恨意。
水心手抱着只五斤的小酒坛,站在众人中央,豪迈的仰头畅饮。看得坐在周围的韩宁与她的随从们俱都一愣,有些佩服起这貌不惊人。个头娇小的大魏姑娘。
四周那些忙着灌酒划拳的人也全都被水心的举动所吸引,全都紧秉着气,等大了双眼看着,等着水心喝完。
直到她缓缓将酒坛放下,用衣袖擦了擦嘴,随即又将那已经空无一物的酒坛倒过来,让在场所有人都看清楚之后,人群中忽然不约而同爆发出欢呼声。
有些人更是一边拍手叫好一边竖起了大拇指,承认着水心的好酒量。
要知道,即便是能饮,善饮,被称之为“最豪迈”的北临国女子,也鲜少有人能有水心这样的好酒量,并且也未必能喝出她这般的豪气。
当下,这些性格豪爽,喜欢以酒会友的北临国大汉们,全都在心中默默对水心产生了丝好感,稍稍转变了那些以往对大魏国女子――娇柔,造作,扭捏,笑不露齿,小家子气的旧印象。
原来这大魏国中也有如此豪爽的女子,今晚实在是叫他们大开了眼界!
望着水心在火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娇嫩的小脸,几名年轻力壮尚未娶亲的男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全都举起手中的酒碗,朝着水心挤了过去,争先恐后的对她敬着酒。
水心笑望眼前挤满的酒碗,也不推辞,笑着拿起一旁的酒坛继续对饮,端得是不要命的架势,让一旁的韩宁看得两眼发直,完全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会如此出乎于自己的意料之外。
她之所以要强留水心与慕容白两人留下来,非要她们喝过酒之后才肯归还坐骑,无非是想趁此机会教训下水心,将这个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狡猾女人给灌醉了,出出丑罢了。
只是她没料到,这大魏国出身的女人竟然如此能喝,面不改色的喝光一坛之后,竟然还能再喝?!
“白、白大哥,她……”韩宁抬头望向慕容白,想要问云水心这个女人是否还正常。
却没想到,她一看就再也发不出声来,被慕容白浑身散发的寒意给冰的动弹不得,隐隐打了个冷颤。
坐在韩宁身侧的慕容白手中也拿着只酒碗,只是那碗中的酒却分毫未动,面无表情的望着被一群粗鲁巨汉围在正中央,显得格外娇小的水心,眼中目光清冷,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韩宁忍不住用双臂反抱着自己,眼中满是诧异,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情的慕容白,仿佛冷的没有任何灵魂,只剩下冰冷透骨的寒意。
白大哥他……究竟是在看谁?
是那些围着那个女人打转的男人,还是那个身处人群之中笑得肆意的女人?
韩宁顺着慕容白的目光望过去,却仍是看不清。猜不透,一片迷茫。
又过了好一会,水心将手中的那半坛酒也喝了个精光,这才走出人群,朝着慕容白坐着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还没等在他的面前站稳,原本还算稳健的步子开始变得摇晃,脚下一软,整个人便扑倒在他怀里,紧闭着双目,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见到水心走过来。视线一直都放在她身上的慕容白眼中温度暖了几分,手疾眼快的将水心接在怀中,仔细的打量着她的表情。
“她……没事吧?”坐在一旁的韩宁自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探过头来望着水心的情况。
慕容白抬手探向水心的额头,低着头,看也未看韩宁:“没事,只是喝醉了。”大手爱怜的抚过水心嫣红的小脸,轻轻的摩挲。
“哼!”韩宁微眯着眼。望着慕容白抚在水心脸上的手,觉得无比的刺眼,冷哼一声,没什么好气的继续开口,“醉就醉嘛,不会就别喝!喝醉了还闹了这么一出来吓人。真不是个好东西!”
说完,恶狠狠的瞪了眼双眸紧闭的水心,恨不得现在就将她给一脚踹开。幻想着此刻躺在慕容白怀中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慕容白的那手、那眼、那心,全都是只看着自己,摸着自己,想着自己……而非这个莫名其妙半路跑出来的平凡女子!
跟自己抢男人,她这个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要地位没地位。要财势没财势的平民女子也配?!我呸!妄想吧你!
贵为北临国最大一支部落的公主,有什么东西是自己想要而得不到的?韩宁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即使是方才不小心察觉到慕容白的心意,她也不打算放手,不甘心将自己从小就爱慕到大的男人拱手送人,决心要与水心抢到底,争到底,非要分出个高下!
只是,这一切都还是都要等水心酒醒之后再来面对了。
毕竟她现在早已经罕见的酒醉到不醒人事,依偎在慕容白宽广而温暖的怀抱中,沉稳的睡着,安静得就像只乖巧无害的小猫。
……
长乐镇,春花家。
日头西落,在外面忙了一天的王家人先先后后全都回到了家。
王掌柜父子俩春风满面,似是已经办妥了水心交代的事,找到了合适的地点来开办学堂。
王氏老奶奶与大儿媳妇也怀中抱着选好的布料,打算晚饭后就拉着春花娘,婆媳三人一起决定好那些儒衫,襦裙的样式,好秀一秀自己的手艺,让水心那丫头大吃一惊。
王春花与王语蓉那对小姐妹俩手拉手,有说有笑的一起走回家门,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等着开饭,随后好跟水心念叨下她俩这一天的成果。
而那白日里为了救媳妇而受伤,只能躺在床上睡觉修养的春花爹也闻着饭香悠悠转醒,打算把自己临睡前想到的一些琐事也与水心好好的聊一聊,看看她是什么想法,有些什么意见。
春花娘站在厨房中,这手拨葱,那手拍蒜,还要看着另一只锅里炖着老母鸡的火,仿若千手观音般,在厨房中如鱼得水的忙活着,叫人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原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
在王家的学堂尚未出事前,她的手只拿过香扇,毛笔,书卷等物,根本就不曾进过厨房。
后来王家遭了祸,家中的下人们全都遣散了去,她也不得不跟着婆婆一起走进那厨房中,两个人摸索着来,从那黑漆漆的焦炭开始做起,硬是锻炼出了今日的好手艺。
动作利落的将最后一盘菜装入盘中,春花娘才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探头出去召唤着春花姐妹俩过来帮忙,将碗筷和做好的饭菜全都给端出去。
走到屋外的水盆中洗了洗手,春花娘才笑着走到桌前,看了眼在场的众人,忽然一愣,望着大伙道:“水心呢?她不是说今晚就回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