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花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冰释

从长信殿出来，苏莫心中的怨气渐渐消失，只留下无尽的失落和孤寂。登上飞阁眺望远方，她觉得自己好孤单，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懂她，认同她，她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该怎么办？

任芊芊小心的跟在苏莫身后不敢靠近，远远望着苏莫的身影，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苏莫。

苏莫转过身，远远的看着任芊芊，任芊芊也远远的看着她。

许久，苏莫问：“你跟着我干什么？怕我逃吗？”

任芊芊无端端的觉得鼻子一酸：“莫儿，你别这样好吗？”她缓缓的步上台阶，走近苏莫，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说：“确实是范老头和我大哥让我看着你，别让你跑了。”

任芊芊也转头看向远方：“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从我记事开始，就是挨打，挨饿，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有一支箭向你飞来，或是一把刀砍过来，再不就是一剑刺过来。我没有朋友，不敢相信身边的任何人，没人把你当女孩子，在他们眼里，你只是一个对手，一个随时会要他们命的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睡觉都是睁着眼睛，刀不离手。我曾经不停的砍人，砍了三天三夜，直到身边全是尸体，直到只剩下我一个人站着。而那个时候，离放我出去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开始吃……”

那段惨痛的经历留给任芊芊的记忆太深刻了，她一想起来都浑身的发抖，实在说不出口。苏莫忙上前抱住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现在都好了，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了。不想了，咱们不去想了。啊！”

在苏莫的劝慰下，任芊芊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知道我为什麽后来会选择呆在青楼吗？因为，我怕寂寞，怕黑。而那里人多，在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亮着的。一入夜就灯红酒绿，人声鼎沸。我没任务的时候，就喜欢在众人的注视下扮演着花魁，在那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没有死，还是活的。”

“当他们让我来看着你的时候，我根本不以为然。我根本不相信你会跑。我觉得有这样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为什麽要跑？怎么可能会跑。这样的日子跟我以前的日子比起来。根本就是天堂。”任芊芊忽然看着苏莫说：“可是，在这皇宫里呆的时间越长，我越觉得我是不是该鼓励你快跑。你和我接触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你的悲天悯人是发自内心的。你表面上似乎逆来顺受，唯唯诺诺。什么都不懂。可是其实，你看得比我们都透，你倔强起来比谁都倔，可你心软起来，比谁都心软。”

任芊芊低头笑了笑：“我自诩识人无数，可是时间越久。我越觉得看不透你。”

苏莫有些自嘲的说：“我没那么神秘吧？”

“有！真的有。有时我会觉得你只是个孩子，而有时，我又会觉得我在你面前像个孩子。呵！好奇怪的感觉。”任芊芊又笑了。说：“我知道你的身份。其实，我不赞成让你牺牲自己来破那个什么诅咒、怨灵。我觉得人就该为自己活着，为别人活，最后只会害死自己。可是，那是师傅、师祖、师祖的师祖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我也没办法去评论错对。眼见他们为之付出了那么多，我也不能让他们的努力付之东流。”

“莫儿”任芊芊看着她说：“其实。我觉得若你真是五百年前的那个莫离，而那个刘成悟就是五百年前的刘欣，他们就该阻止刘成悟再娶亲，或者让你们离开皇宫。而不是死死的瞒着你，让他为了他的皇位去娶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五百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苏莫也困惑的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也许，他们想让五百年前的场景再演一次，唤起刘成悟的回忆吧！”

“你对这周围有感应吗？这会让你有特别的感受吗？”任芊芊环顾四周问道。

苏莫摇了摇头。

“那，你对刘成悟呢？有特别的感受吗？”任芊芊又问道。

苏莫又摇了摇头：“我只是将他当朋友，仅仅是朋友。我根本就对他没有任何的感觉，就连他娶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我都只是为那些女人悲哀，而从不觉得和我有什么关系。换而言之，我根本就不爱他。”

“爱？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任芊芊好奇的问。

“爱呀？爱一个人的感觉就是，你的情绪会因为他的喜怒哀乐而改变。会不时的想起他来，会常常记挂他。天气变冷了，你会担心他会不会着凉；天气热了，你会担心他会不会中暑；打雷下雨了，你又会想他会不会被淋湿；有高兴的事，你会想第一个告诉他；而有难过的事你也会想要他安慰你；有什么好吃的，会想着留给他。”苏莫嘴角微微上扬：“如果他有什么事情，你会比他还着急；如果有危险了，你会拼了命的想护着他。只要和他在一起，你就会心安；想起他时，会情不自禁的傻笑。”

苏莫转向任芊芊：“当你不顾身份、地位、外貌或其他任何因素对一个人产生了这样的感觉的时候，那就是爱了。”

任芊芊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太夸张了，受不了。”

苏莫被她的样子逗乐了，笑了，两只眼睛像两轮弯弯的月牙。

感受到苏莫的释然，任芊芊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说：“莫儿，听了你的话，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我觉得他很符合这些。”

“是吗？谁呀？”苏莫好奇的问。

任芊芊一字一句的说：“慕――容――珂！他对你就是你说的这样。”

“慕容珂？不可能，别开玩笑。”苏莫连忙摇头否认，可是，心底的弦却似被拨动了一般，猛的一颤。

“真的。”任芊芊认真的说：“第一次追杀你的时候，是我在一旁压阵的。那时候他武功低微，却拼了命的去拦那些想追你的人，完全是那种不要命的两败俱伤的打法，只求能拖住那些人不要去追杀你。那次若不是我出手，他又要用自残的那招了。第二次我没去，可是听十七说，当时的情形也是一样。其实，如不是因为他是虞国的皇子，他早死不知道多少次了。打倒后面，我们的人都不敢和他打了。和你们在一起之后，我发现他把你照顾的太周全了，所有的事都帮你想好，能做的都做好。你替人看病的时候，他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等着，脸上就带着你刚刚的笑，没有丝毫的不耐和不情愿。”

苏莫想起在树林中慕容珂的眼光，没由来的脸上一阵滚烫，幸好脸上戴着面纱，任芊芊看不出。她啐了任芊芊一口，说：“别胡说，这话若被别人听了去，对他可没好处。毕竟虞国的皇上不喜欢他。”

任芊芊看出苏莫的窘态，哈哈的笑着取笑她。

苏莫急了，说：“你莫笑，我倒觉得你和我师祖之间有问题。你每次见了他都失控，这说明你心里有了他。”

苏莫这话正好戳在了任芊芊的心上，细细一想，好像是哦！她马上心虚的跳起来说：“怎么可能？我讨厌死他了，恨不得揍他一顿。”

“有句古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相爱。哈哈！”任芊芊的脸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苏莫看了得意的笑了，看来自己真的猜对了。

任芊芊恼羞成怒，伸手就哈苏莫的痒。相处这么久，她可知道苏莫哪里最怕痒了。果然，她一伸手，苏莫顾不得其他了，马上转身就跑。就这样，两人一人追，一人跑，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一路。

打闹了半天，两人才停了下来。

苏莫喘着气问任芊芊：“他们不让我出宫，就是怕我发现悟哥哥要成亲的事情是吧？”

任芊芊也喘息不已，点了点头。

苏莫说：“如今我已经知道了，那我出不出宫都没关系了吧？”

“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看看静儿。”苏莫正色道。

任芊芊紧张的问：“你想做什么？”

“放心。”苏莫不满的对任芊芊说：“我八年没见静儿了，只是想去看看她怎么样。”

任芊芊不说话。

苏莫说：“难道你还怕我是去找她麻烦的？怎么可能？我刚刚不就和你说过了吗？我对她和其他女子没有任何的不满，静儿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略考虑了一会，任芊芊点头道：“好，我陪你一起。”见苏莫看着她，任芊芊忙举起手说：“我不是去看着你的，我只是也闷坏了，想出去走走。”

苏莫被她逗乐了，笑着摇了摇头，两人之间的芥蒂也随着这一笑而冰释。

陈静伊的祖父是太尉，所以陈府位于被称作“北阙甲第”的未央宫的北阙一带，这一带分部的宅邸的主人非富即贵。一座座气势宏大的宅邸，让走南闯北的任芊芊也赞叹不已。打发走雇来的马车后，两人来到挂着用金粉书写着“陈府”两个大字的牌匾下的大门口。

八年过去了，陈府那两扇威严的大门其实依旧，就连门口的那块碑上的字都未见有丝毫的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