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再次响起,美人纤手拨弹,宛转悠扬。
遥羲白用手指轻轻叩者桌子,吟道:"江峡之南,有美人兮,暮请?沼穑??n刨?....."
思绪流转回三千年五百多年前,那时正值仲秋,鱼群迁徙至东海,莫不说着江游一路的新鲜事,而那年最热议的事,莫过于炎帝的季女及笄,受封姑瑶之山。
瑶姬新封,将姑姚之山四周的河神也赏了一遍,惠及众水族,于是他们口里的瑶姬即便是凡人也会被说成仙女,更何况她生来高贵,于是更是被描述成天地钟秀万年难得一见的美人。
七宿苍龙的世子遥羲白那年刚满五百岁,在仙界来看,不过也是个少年,血气方刚。听闻中土有这么一个妙人,自是难耐好奇之心,一天趁龙王外出拜访西海,便也顺着长江巡游而上,来到了姑姚之山下。
那天正巧是中秋,瑶姬准备给炎帝奉上谢封之礼。她并无什么奇珍异宝,只是弹得一手好琴,便新作了曲子,遥义白行至山下的时候已是傍晚,她正拉着桑梓妍在竹屋前的亭子里抚琴,要她帮忙起个名字。
遥羲白听那琴声,音起?盏鳎?扔朴蒲镅铮?缜?锻ㄓ模?肿??杳?赇辏?缟搅厍阈骸?p> 他闭目探啄一番,越发想见传闻中的神女。没想到山林延转,待他一路匆匆到了瑶姬住处,美人早已进去了屋里,抬头看,见有牌匾写着"一之"二字。
不甘心空手而回,遥羲白心生一念,当即写了一篇小赋用法术送了进去,想引她出来。
这厢,瑶姬正欲去炎帝处,忽见窗外金光一闪,有笔临空写道:
江峡之南,有美人兮,暮请?沼穑??n刨狻?p> 临?f而望,孟章有霁,沛沛扬涌,盘纡姑姚。
神乐娉袅兮,于梦??濯,?木临风兮,盼晔无双。
夭夭高曲兮,神女渺意,寤寐转侧兮,龙子有心。
慕望之罗袜,仰瞻之霓群,潺潺碧水兮,采天地之多情矣。
那字写完便散了去,留一室金光。
瑶姬那年一百四十岁,还是个小孩子,哪知男女之情为何物。加之这篇小赋不容她细细琢磨就消失了,于是问桑梓妍那是何意。
桑梓妍比她年长二百岁,已谙世事。她掐指一算,知是白龙世子慕名而来,在屋外传达爱慕之意。龙族与神族地位虽有悬殊,却也并非不能匹配,但见瑶姬一脸无知样,桑梓妍忽地玩心大起,想要逗逗她,说:"那是龙王世子遥羲白写来骂你呢。"
"龙王?怎会?我又不曾得罪水族。"瑶姬一头雾水。
"你前阵子不是有赏赐这周围的河神?八荒河神本归七宿苍龙统领,你这一赏,乃是挑衅了龙王的权威,自然要来教训你。"桑梓妍煞有其事地说。
瑶姬一听,便怒了,道:"好个小气的龙王,不满意大可向中天玉清宫告状,何必要他儿子行这小人暗事。"说罢,不顾桑梓妍阻拦,便抄起翠玉柄银丝鞭冲了出去。
遥羲白本是在屋外静候佳人,不想冲出个少女,口里骂骂咧咧,对着他当即就是狠狠一鞭,抽得他措手不及,右边颊上留下一道血印子。
他伸手一摸,发现见了血,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他堂堂世子,父王也未有打过他,何时被这么欺负过。于是当银丝鞭再次挥来时,他眼明手快地抓住一拽,把瑶姬连人带鞭拽进了怀里。正要痛骂,但见怀中的女娃鼓着腮帮子,一双恶狠狠的眸子瞪着自己,还大叫着"无耻小人"云云,那小脸还未长开,虽算不得美貌横生,竟也十分漂亮,不由一愣。
瑶姬哪肯就范,伸手便是一个十分力的巴掌,立刻打得遥羲白再没心情发呆出神,骂了声"好没道理的蛮女!"抬手举到了半空,又猛地停下,竟是在这会儿还端着龙子的骄傲,不屑出手打女人,但心头一口气又憋着烦闷,便使了法力一掌打在了一之阁的外梁柱上。瞬间屋梁坍塌,好好一间雅室瞬间毁于一旦。
瑶姬见了,气得直跳脚,又要发飙。桑梓妍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会是这般收场,心知事情闹大了,连忙拉着瑶姬使了遁术就要离去。
瑶姬拽不过,只能火冒三丈地喊:"遥羲白你听着,今日你毁我竹屋,他日我灭你龙宫!"
遥羲白只当那是气话,再者一个小姑娘哪有本事毁他龙宫,自然没放在心上,却不料三日之后,她果真将东海搅得天翻地覆,于是便有了之后的种种因缘际会。
思及此,遥羲白不禁低低地笑开,全然没发现跟前的曲子早已停下多时。
"遥公子?"瑶姬见他坐在那出神,神情有些呆滞,便走到他跟前,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遥羲白从回忆里回过神的时候,只见瑶姬站在自己跟前,小巧的鼻尖还差三寸就要碰上自己的,温热的属于女子的气息轻轻喷在他的脸上,一阵淡淡的菊香混着屋里的熏香味钻入他的鼻息,顿时心神一敛,伸手将她推开。
瑶姬见他如此,心中冷哼。她不信这天下真有坐怀不乱的男人,有的只是猥琐或骄傲的男人,而这个遥羲白,不过就是比普通骄傲的男人还要骄傲一点而已。于是她变本加厉地欺身上前,双臂一把缠住遥羲白的胳膊,酥胸隔着轻薄的衣料贴上,有意无意地轻轻蹭着,娇笑道:"遥公子,小女子虽出身青楼,可但凡做生意都要讲信誉,我收了你的钱,自然是要按着价码伺候你的。"说完还抓起他的手,引着往自己的胸口摸去。
遥羲白也知人间欢场里的**之事,见她这样不自重,想到她在此间日日对男人们如此,不由顿生厌恶。
"不知羞耻。"说话间已使了法术挣脱开去,一眨眼功夫已退到了外堂。
瑶姬见他身形飞快,猜他有几分本事,也不再纠缠。
她不是没见到他眼里的厌恶,这种眼神她从小看到大,早是麻木的了,只是刚才在他清朗的脸上瞧见,心底却有些牵动,不知是伤感,还是薄怒。只是她在风月场里混了这么久,早已习惯把伤害转化成柔情蜜意,嘻嘻笑道:“公子莫要见怪,奴家不知公子的好恶,伺候不周,还望海涵呐。”
遥羲白却把话锋一转,正色道:“我方才你天赋异禀,乃常人所不及,不如随我修道,他日必能成仙。”
成仙?
瑶姬差点没笑出声来,这简直是她十六年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这人怕是疯了,就算他真会些法术又如何,凭这个就能让她离开仪锦楼去过吃斋菜的苦日子?
她自小被阿娘卖入青楼,男人们只当她们自甘堕落好欺负,可知能活到今天她须付出常人几倍的代价?读书人寒窗苦读是努力,她们姊妹们能生存至今,保全自己,又何尝不是努力?人生来就不平等,她如今在这里卖笑,是为了报兰姬的恩德,也是为了和普通人过得一样好。
但这些话她怎屑与外人解释,只说:"天地之道,无欲无为;人间之道,仁德孝义;可我只是红尘里的小女子,只按着自己的道走,老实告诉你,我并非卖身于此,而是乐得在青楼打混,遥公子若想劝我修你的道,真真是枉费心思。"
遥羲白见她不但不知悔改,还这么振振有词,又思及她与神女瑶姬的种种疑点牵连,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正在这时,延桐不知从何处走了进来,道:"小姐,朱少保大人家有小厮来送帖,说他们长公子指了姑娘明日午时过去作陪。"
瑶姬一听是朱襄的帖子,知道自己的安排见了效,心下畅快,喜道:"赶紧去回了,说我明日必到。"
“是。”延桐应声,正要退去,却听遥羲白一声“慢着”,止下脚步。
“遥公子这是何意?”
遥羲白追查赤心魔,恰恰是在少保府断了线。
他在人间三年,相交不多,少保长公子朱襄为人周全,但黑煞缠身。三年来他以凡人身份接近朱襄,暗中观察以防不测,这次赤心魔与少保府,怕是有些关联。
遥羲白虽看不出眼前女子的命数,但早已算得朱襄他日若要得清静之身,必与凡人女子脱不了干系。虽相识不过二曲之间,他却不愿这花魁瑶姬与朱襄扯上半点关联,便道:“姑娘命数奇诡,而少保府常有鬼气出没,还是不去为妙,否则怕是有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瑶姬闻言冷哼,“你们这些道士,总说这灾那灾的,目的不就是要人花钱消灾?我长这么大,从不信人说这些命数之道。我原当你是个雅士,没想到与大街上那些骗钱的道士也不无分别。”
“姑娘……”遥羲白还欲劝她,立刻被瑶姬打断。
“遥公子,今日你我有拾帕之谊,也算是有缘,我为你奏曲,你便是我的恩客。可古来商女无情,走出这仪锦楼,你我再无瓜葛。延桐,帮我送客。”她冷冷地看着他,早已没了初见时的殷勤。
也许白天在街上望见他的第一眼,她以为他与众不同,事实上他也的确不同,却是与自己背道而驰的那种不同。
延桐走上前,挡住了遥羲白看向瑶姬的视线,一张圆脸讨巧地泛出笑,“遥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