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瑶赋 045 贴喜字匡誉问情

从此以后，遥羲白虽依旧是七宿的独子，却再也不是龙王世子，褐血令他失了龙族的高贵血统，所有人都说他是被赶出了东海，才寄居炎帝篱下，还成了神女娩华的徒儿。

遥羲白在后来二百多年的岁月里，总是在想为何自己与瑶姬相交的短短数日竟改变了他这一生的命数。他们两个究竟是为了这场变故遇到了一起，还是因为相遇才致使了这场变故。

二百年后，他在早春的玉琅花下表白心意，却在这时传来了七宿苍龙掀巨浪夺走女娃之命的消息。手握重兵的地仙竟犯上夺了神女之魂，这轩然大波之下，人人都明白七宿苍龙是为报当年的失嗣之仇，可凌霄殿上的玉帝偏偏又说这一切都是应劫。

劫，实则就是命运的马甲，无论什么事，只要说一句这是劫，人们总会就此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因为总觉得若是历过了劫，一切都会好的。于是，谁也没有去指责龙王牵连无辜，都默默地看着娩华被夺神号，打落凡间。殊不知“劫”这个东西，就是在天书上写好开头，却要让众生陪着历劫者一起写完结局的东西，然后此劫再生彼劫，连环相扣，谁都看不到终点在哪里，谁都不知道下一个会应在谁的身上，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他们写下了“劫”的开头，并布置好一切，引导他们走向某一个结局。

所以，在他们的这场相遇里，劫因谁而生、因何而生，早已不重要。如果“劫”就是他们相遇的意义，那他们在彼此的生命中告别的时候，“劫”也就完成了，由此而得到的记忆，不过就是让彼此成长。

遥羲白想通这些的时候，已在东华的蓬莱闭关了一千年，也因此，他终于悟了道，列上仙之位。

而人间呢，和神、仙二界权力纷争的暗流一样，只不过每过一个短周期就要以暴力的形式上演一遍，即干架。

干架到了三千多年后的北宋宣和年间，早已不再是部落纷争这么简单。大规模的群体干架，那叫打仗。说白了，就是抢夺经济资源和生育资源，以求让自己的族群更加强大地繁衍下去，并且因为牺牲太大，涉及面广，不得不讲求战略战术，顺便还写了几本书流传百世，鼓吹兵不厌诈。没错，在特殊时期和特殊地点，杀人如麻的被称为英雄，攻心设计的被称为军谋，只要他们打赢了，回去就能漂白成“真善美”，不过要是打输了，可不只是被批斗成“假大空”这么简单了。

这不，一群真善美班师回朝了。

圣上自然是论功行赏，少不了给他们加官进爵。朱少保官升太保，终于是混到了正一品；张丞相，原本实则是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这次被提携成了太宰兼门下侍郎，虽不过是从次相升了首相，但也已经是达到鼎盛了；而童贯这个太监，竟也被封为太师。于是这北宋末年的三公就这么齐全了。

这厢边，瑶姬约一个月前被蓝水鬼人打的那一掌，因遥羲白不动声色地暗中调理早已无碍。仪锦楼上下都在忙着她今晚的尚主宴，一之阁里张灯结彩，看这阵势就是要把前后院都装扮成新房才罢休。

唯一的闲人瑶姬这几日依旧只管与匡誉说笑，继续听他说些天南地北的事儿。这时她正在玉碎轩里，拾翠跑了进来，问延桐刚剪好的红“喜”字要往哪里贴。

瑶姬闻言，却摆了摆手，道：“贴什么喜字，不过就是拍卖一个贞操，何喜之有？我巴不得你们把这些红花锦带全撤了才好。”

“诶，小姐，这大喜的日子何苦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拾翠这一个月因采青被罚独自扫院子，便进来屋里帮忙，才知瑶姬虽牙尖嘴利，也少有真真打骂的，于是胆子也便肥了一些，“奴婢听别家的头牌姑娘都说多贴这喜字能保后福，这几天夜里才剪了一堆，都没怎么闭眼。小姐若是不要，可就枉费了我等一片心意呢。”

瑶姬听了，这才随了她们去。

“姑娘这般较真，莫非心里已有了人了？”匡誉笑盈盈地问道。

瑶姬被他问得心漏跳一拍，瞅着他的眼睛，笑道：“我这哪里是较真？分明是较‘不真‘。况且这一个月来只与你说笑，都鲜有去外头接客的，哪里会有什么人？”

“姑娘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我昨日还听衔香说你暗中让延桐拿了什么香囊信物的去了驸马府，若是看上了朱大公子，也是个品貌兼具的人物。在这东京城里，除了张逸凡，只怕寻不出再比他好的了。”

“哦？原来朱大公子在汴梁百姓的口中，口碑竟有这么好？”

“那在瑶姬心里，朱大公子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即便瑶姬待匡誉有所不同，可朱襄之事依旧如扼手在喉般在她心里卡着，她自然不会轻易吐露心中所想，只见她目光一溜，顺手给匡誉剥了一个橘子，话锋一转，道：“匡公子既这么关心瑶姬，干脆今晚也来捧场如何？”

匡誉接了橘子，又掰了半个递给她，道：“我只是一介不出名的穷画师，哪有这个闲钱在你这金窝里挥霍？”

“如若是你，自是不把你与那些嫖客同日而语。”瑶姬将橘瓣放入口中，满齿甘香。

匡誉闻言，手里顿了顿，抬起头来细细看她，道：“若是在寻常百姓家，你我这般晨起依依而见，暮落秉烛相送，整日天下趣事、家长里短地聊，一月来形影不离，是不是就该结为夫妇了呢？”

瑶姬没想到他会有这一说，遂也抬头与他相望，看到那潭黑的眸子里映着外头院子里的石榴花的艳色，竟有几分醉人的鬼魅之气，遂笑道：“我若是街头寻常人家的女儿，遇上你这样玉树临风的相公，自然是没有二话地投你木瓜，就不知匡公子愿不愿意以琼瑶相赠了。”

“那仪锦楼的瑶姬是不是喜欢姑苏匡誉呢？”他勾唇，不依不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