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瑶赋 026 美人妙笔画心知

匡誉与赫辛木就这么在仪锦楼住了下来，一个玉面寡言，只与瑶姬有几分说笑，一个风流朗俊，跟谁都能聊上几句，独与瑶姬如有过节般，互不理睬，有事只叫延桐传话。楼里的姑娘们纷纷铆足了劲儿想成为两位帅哥的座上宾，无奈玉碎轩总有瑶姬派的护院轮岗，说是匡誉受了伤，需要静养，于是她们只好集体转战瓦全斋。

时间转眼即逝，这三日来瑶姬装病，几乎推了教坊所有的宣令，独往朱府去了一趟，却没想到圣上临时将他宣进宫，等了许久也没见着朱襄，又险些与安德帝姬的仪仗撞了个正着，好在延桐机灵，引车夫往小巷子里避开了去。

剩下的时间，她便只待在玉碎轩与匡誉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乐理画技说到当今局势，瑶姬其实并不关心这些，只觉得匡誉讲得有趣，令她眼界大开，再来便是找借口多见见他，好把他的样貌记在心里，来日比默画的时候也好得个好价钱。

这一日，瑶姬已完成了画作，兴冲冲地拿去给匡誉看，到了玉碎轩，发现他正在更衣，只得红着脸退到院子里，心想还是得给他配个侍候丫头才好，遂命衔香日后给匡誉端茶倒水兼看屋子，衔香像是捡到了什么宝，眉开眼笑地一口答应下来。

过了一会儿，匡誉走出屋来，告诉瑶姬自己断尾蜜的毒终是全解了，瑶姬挽起他的袖子检查伤口，只见他的右臂?合得极好，连疤痕都未有留下，直啧啧称奇，心想自己来了仪锦楼后便跟着桑仝济研习毒术，原本他只教了一些致人腹泻或瘙痒的轻毒以便她防身，谁知她觉得毒术有趣，刻苦从毒经上偷学了很多用毒与解毒的原理，虽理论上药毒一家，但各有所偏，故她毒术虽精，医术上却也只懂得配解药和处理伤口，更别说能将解药配得还能顺便祛疤。

“听说那赫辛木会些法术，别是他施了什么法才让你复原得那么好？”

“呵呵，正是。”匡誉微笑着放下袖子。

“那想来你们不用我的解药也是能好的。”

“诶，阿木有真气护体，你那毒伤不了他，的确不用。可我乃一届凡生，若没有瑶姬的解药，只怕这会儿早已生不如死了。”说罢，一张俊脸摆出一副可怜状，逗得瑶姬与衔香嗤嗤直笑。

“我倒有一事好奇，你与赫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说起来阿木也是画坊的常客。”匡誉边说边引了瑶姬入屋内落座，“他在邢州做些小生意，每逢过年都要在敝坊订一匹年画来中原卖，这一来二去地便也熟识了。去年年底方腊举旗，也是阿木将我从苏州接去了徐州避难，不过大约半个多月前，他忽然说东京有他妹妹的消息，故急急跑来，谁知还是扑了个空。”

“那他可有家室？”

“不曾见他提起，应是未娶。”

瑶姬听了，口中默念着“未娶便好”，放下心来。

匡誉见她这般情状，开口挪揄道：“我听闻瑶姬你只有过一位入幕之宾，如今打听阿木的事，可是对他有别的想法？”

“还不是延桐那丫头见了赫公子后就跟丢了魂似的，也不知赫公子家中境况如何，若家业太小，我怕延桐日后吃苦，可若家业太大，又恐他看不上咱们青楼里的丫头。”

“这你放心，阿木并非挑剔身份门第之人，族中又无家长，只要他喜欢，是个清白的好姑娘就好。”

瑶姬闻言，娇笑着要匡誉将来给延桐做媒，匡誉也不推托，当即应下了。

“对了，我此番来，是要给你看这个。”瑶姬这才想起了正事，让衔香奉了画卷上来。

“没想到短短几日，你已成画。”匡誉饶有兴趣地探过身去。

画轴被慢慢推开，只见淡天琉璃的荒原中有一青灰的秃石山，一男子身披缀孔雀翎的白狐氅，着绣金线麒麟纹的玄色长衫，腰挂一支瑞玉短笛，足蹬银丝缎面祥云靴，临风而立，潇洒孤瘦，紫带束发，却目若寒星，双唇幽然含笑，唇色若雪。

“怎么样？”

“原来我在瑶姬眼中是这般苍凉模样。”匡誉细细看罢，笑道。

“怎能说的苍凉，我只觉得你虽是凡胎，比之赫辛木却更有贵气和仙气，但又不是常人所说钟鼎豪门里的贵气，也非道骨仙风所形容的仙气，而是好似幽冥之气，却又不见污浊，倒是清爽惬意得很。”瑶姬得意得看着自己的大作，煞有其事地自顾自道。

一丝幽黯划过匡誉的眼底，转瞬即逝，待瑶姬转身时已不见波澜，他遂又挂起笑，道：“今日匡某得佳人慧眼妙笔，实在荣幸之至，不如我坐东请你吃饭，如何？”

“一言为定。”

瑶姬吩咐衔香去取了垂纱女帽来（1），并要她继续帮她对外称病，留在一之阁看家。衔香见这二人撇下自己，自然有几分不情愿，嘟着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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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依旧是汴京，无论外头的战事打得多惨烈，汴京的商市或囤货，或出清，车水马龙间叫卖声此起披伏，行人接踵，声宏鼎沸。

匡誉问瑶姬想吃什么，按她的性子若遇上有人请客吃饭，必往最贵的酒楼大快朵颐一番，可这次却转念改了性，因惜匡誉之才貌，并不将他与平日里找自己寻欢作乐的恩客相较，故只把他带进一家寻常的街边茶馆，上楼取了一间雅座，点了盐?h花生、凉拌黄瓜、糯粉排骨、香煎玉糕、秘制红藕、红烧狮子头与碧丝银线羹七样小菜。

“我这些天在仪锦楼，听那些姑娘说你是最嫌贫爱富、精明无情的，今天怎么肯放我一马，只来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酒馆？”

“我用自己的青春做生意，自然要精明，既不能赔本，也自然要富贵的，至于无情……”瑶姬说到此，勾了勾嘴角，面起不屑之色，道：“至于无情，非我独异，莫说是这欢场，就说这人间红尘里又有几个是真正有情的？大家不过是逢场作戏，或求名利福寿、或求依伴，各取所需而已。”

“你看得倒是清冷通透。”匡誉目露清光，笑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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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宋朝律法规定，凡是良家女子要上街的，必须以物敷面，不能给别人瞧见脸，最常见的就是一种形似斗笠、帽檐垂半透纱的女帽。所以电视剧里的侠女常常带这个，不完全是要装神秘啊～这里瑶姬上街卖画，不是以妓｜女身份出门，所以也戴这种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