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步寻明 第一百六十章 二叔

顾寻立时笑了起来，她拍了拍陆秉的肩膀，“顾寻又不是玻璃人儿，你放心了，在那个老宅子里，我很平安。”她说着便停下了步子，接着道，“我和时一也该回了，陆秉，不用送我们了。”

陆秉点了点头，“那你们多小心，我得空就去看你。”

顾寻望着陆秉，忽然想说点什么，只是欲言又止地点头，“你也多保重。”

顾寻与他告别之后，牵着时一的手沿原路折回。陆秉远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神情久久不变。不多时，两个部下来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陆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我马上就回”，正要转身，余光瞥见方才那个街角处的风筝小摊，他几步走到那小铺子的前头，挑挑拣拣，最后提起一只青燕，付过钱后便随手交给身旁的那人，命他将这风筝给方才那位姑娘送去。

这时候时一和顾寻正走在路上，时一走着走着，忽然开口来了句，“我觉得刚才那个大个子叔叔人不错。”

顾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睛，望着身旁的时一，道，“你说什么？”

“我觉得，他对阿姐很好。”

顾寻微微叹了口气，“嗯，是啊，他对我，是很好的。”

时一看着顾寻的脸，却并没有从中觉察出什么喜悦。他见顾寻并不欢喜，也就不再重提，只是又问了一句，“阿姐，你还好吗。”

顾寻觉得奇怪，“怎么问这个？”

时一眨了眨眼睛，“我觉得自从刚才和那个叔叔分开以后，你看上去就有些奇怪了，阿姐。你不喜欢他？”

“这个……”，顾寻心中的答案再明晰不过，可是要与时一讲明白却困难重重。她再一低头，见时一挺认真地看着自己，自己也就一笑而过，拍了下时一的脑袋，“嘁，怎么你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阿姐的事情阿姐自己处理，你照顾好你自己。我就开心了。”时一看不明白顾寻的举止，如同顾寻没能明白时一的“喜欢”只是单纯的“喜欢”，与之对应的词汇不是“爱”。而是更为单纯的“不喜欢”。

而这一路上，顾寻看起来也一直心不在焉，她想着先前的一些事情，早也已经明白了嘉靖的心思――自己已经明明白白地说了不愿嫁与陆秉，嘉靖便要陆秉离自己远远的。方才与陆秉相遇的接到离她的老宅并不远。陆秉却用“等我得空再去看你”这样的话来客套，可见君命严明，不可违抗。不过如此一来，顾寻却也觉得安心，嘉靖眼光不低，他自然会把陆秉的终生大事好好放在心上。

忽然。时一拉住了顾寻的衣袖，顾寻不由得停了下来。

“怎么了？”她低头问道。

“阿姐，那个人……好像一直在看你。”

顾寻抬头一看。时一指着不远处一家茶座的二楼阳台，那里站着一人，居高临下地望着顾寻。而茶座的一楼铺子中，也很快走出了几人，向着顾寻而来。顾寻的眉头立刻紧紧皱起。她松开时一的手，小声道。“你先回宅子等着。”

“阿姐？”

“不用担心，这都是……我家里人。”顾寻嘴角微提，目光直直望向那站在二楼的中年人――顾元平一手执着茶盅，一手负背而立，那摸样甚是悠闲。

几个从茶座一楼走出的下人很快到了顾寻身前，谄笑问候了一声，“四小姐。”

顾寻面色极冷，只是轻轻扫了一眼这几人，“你们找我？”

“二老爷念着四小姐在外受苦，特意来看一看您，没想到还没到您宅子里头去，就在这儿遇上了。”

时一并没有走，只是站在顾寻的身后，他侧着脑袋看着顾寻身前的这几人。

“那倒真是巧了。”顾寻笑，“不过，你们好像认错人了，我哪里是你们什么四小姐，我姓夏呢。”

“哎哟，别呀。”那人满脸横肉笑得一颤一颤，身子半勾着，“这外人眼里怎么着那是外人的事情，自家人，难道还能生分了？”

顾寻见他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了时一的身上，更是哼了一声，向前一步。若这些人真心来邀，顾元平便不会耀武扬威一般地站在楼上看着。她只是奇怪，为什么他竟然如此大胆，在嘉靖已经言明自己是夏家千金之后，还敢在街上来寻自己的麻烦。

“四小姐，二老爷是真的想和您说说话儿，您就上去和他见一面吧。”

顾寻冷声道，“那让他去我宅子里吧，我人也乏了，只想早些回家。”

她话音未落，那几人便已经悄然变了位置，正好堵在顾寻的身前，顾寻已不能再往前一步。为首那人继续劝说顾寻上楼，顾寻隐隐觉得不妙，正要抬头看那二楼上的顾元平，却忽然发现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一阵爽朗的笑声随之而来，他开口便是一声“寻儿啊。”，听得顾寻心中一颤。

“你就那么不待见你二叔？我好歹也算是你长辈，怎么还要我下来见你。”他眼中带笑，大步而来，顾寻微微压低了视线，目光却一直落在顾元平的身上。对方有五个人，自己这边只有两个，且其中之一还是个大病初愈的时一。只是幸好这里人来人往，他们也不能动粗。

渐渐已有路人站在街边围观着，顾寻不想引人注目，便开口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寻儿，你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我们找你找得多苦。”

人群中早已有人认出顾元平的身份，顾家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商户，且顾元平与人合作一向出手阔绰，友人遍地，众人听他一口一个“寻儿”，人们自然想起去年冬日里跌落悬崖的顾家四小姐。再见顾寻身后跟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尽管算起来年岁不太对，但总也不缺好事者能联想起一些暧昧的事情。

那几个下人渐渐散开，站在了顾寻的身边。顾寻心中大嚷不妙，她此刻忽然明白了顾元平的用意，她本身是顾寻这一点无可争执――而顾元平以顾家长辈的身份带她回府，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即便日后嘉靖追问，他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夏唯的身份是皇帝捏造的，而顾寻是顾家后人却是真真切切，四方邻里皆知的事情，如今顾元平“不知者无罪”，他闹得越大，越显出他的光明磊落来，旁人又能如之奈何！

顾寻心中咯噔一下，如此一来，这顾元平是来抓自己回去的？

顾寻喉咙动了动，只求拖延时间，此时时一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已是逃不掉了。

“我已说了，我不是顾寻。我乃夏唯，给事中夏言之女。”顾寻大声道，“如你不信，可与我去杨府找首辅家人相证。”

“胡闹。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怎么还要闹去杨阁老那里。”顾元平神色坦然，他只是摇了摇头，“寻儿，你擅自离家，可知家中人挂念，今天我特意出来寻你，你万不可一错再错。”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顾寻脑筋转得飞快，却也没有办法。一会儿顾元平下令让这几个下人捉她回去，难道她还能一边挣扎，一边向路人求助说些“大家救救我，我真的不认识他”之类的话么！

顾元平见顾寻不说话，言辞便更加“恳切”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去看时一，颇为慈爱地笑笑，竟问了一句，“这孩子，今年有多大了？”

人群之中一阵恍然大悟之声。顾寻深觉顾元平乃影帝无疑，这种时候，她但凡开口，便是越抹越黑。她不能承认自己是顾寻，然而不承认自己是顾寻，她就无法让旁人明白为何不能让顾元平带“顾寻”回顾家！这种让人进退维谷，哑巴吃黄连的招数，除了顾元平，还有谁能想得出来。顾寻心中恼怒，却一时无状，只得任由顾元平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顾寻几乎能听见周围的人们小声地说着什么，她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打断了顾元平的话，“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好了，别让人看了顾家的笑话。”顾元平抬起右手，做了一个“上”的动作，几个围在顾寻身旁的下人早已蓄势待发，顾元平一声令下便一齐上前，顾寻自知无法躲挡，几乎已经扬起手挡在额前做最后徒劳的挣扎，忽地眼前多了一道黑影，便听得一阵腕骨扭折的声音，几声惨叫随即而出。

顾寻定了定神，才见已有一人挡在了自己的身前。方才他迅疾如风地掐住几双来势凶猛的手，面色同样冷厉地望着眼前已然诧异的顾元平。

这人，不是陆秉是谁？

他微微侧过头，轻声问了一句，“阿寻，你可还好？”

顾寻面色有些苍白，只是浅浅一笑，答道，“无碍。”她心中叹了口气，抵赖了千百遍自己不是顾寻，被陆秉一声“阿寻”就给拆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