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步寻明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新的身份

此时的顾寻心无旁骛地穿行于杨府之中，她满脸血污，甚是可怖，衣服上也沾满了昨日陆秉留下的血迹，乍看来如同犯了重案的囚犯。顾寻已顾不了那么多，她一路向着杨府最偏僻的侧门而去，疾步而行，心跳渐快。

她向着南苑的方向而去，一路上遇着好几拨下人，每每遇人，她都疾速闪入身旁假山之后，如此逃过众人的耳目。当第三波下人从她近旁经过时，顾寻紧紧皱起了眉，她需要重新选择出门的小路了，原以为南苑这边清幽无人，却不想每日杨夫人晨起都是一桩耗时耗力的大事。

顾寻原路折回，忽然想起前天下午杨谨带他去的那个庭院甚是清幽，也许从那里取道尚且可行，便在这一路陡转向西，果然再没有遇上一个人。顾寻迈着轻盈的步子，心念道只要走出这一片，便可再趁人不备溜出去。然而刚要踏入庭中之时，她猛然止了步子――这样早的时候，那院子里竟然已经有了人！

顾寻慌忙闪至一边，隔着石墙上镂空的窗向里望去，却见到一个为她所熟悉的身影――那正是众人前往青云谱出游之时，顾寻在与陆秉在一同取食盒的路上所撞见的那个下人。顾寻心中猛地一沉，她早觉得这人声音像极了那日她在假山石地之后听见的秘密交涉之音。那人背对着顾寻，时不时抬头张望四周是否无人，这番鬼鬼祟祟的样子让顾寻更加怀疑。

顾寻沿着石墙的缓缓走着，变换着角度透过窗向里望去。待到看明白他在做什么，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此人手拿匕首，正在割那架秋千的绳索，他落刀处选在最低下木板与长绳紧密贴合的两端，正是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这个园子是三公子常来的地方。被他做了手脚的那个秋千，正是前日杨谨坐的那一个。顾寻霎时想起那一日在假山之后，听到此人说起他已在南苑“安排妥当”，不由得嘴角一沉，试想一个下人又哪里有这么多坏心眼，他必是受人指使――有人要搅得杨府不生安宁。况且此人心肠歹毒，放任下去只怕越演越烈。

顾寻不曾考虑许多，只是仗着心中一口怒气立时喝道，“你在干什么！”

那人随即一抖，匕首落地。却不是因为心中害怕，不过是身后陡然传来一个声音令人猝不及防。顾寻沿着石墙奔跑起来，很快就到了院子的入口。直面此人容颜。那人转身回望，正好对上顾寻的眼睛，只是微微一愣，随即拔腿就跑。顾寻连忙追上前，却未料到那人才跑了几步便猛然停下。带着一丝诡谲的微笑转过身来，一改先前的鬼祟摸样。

顾寻见他如此，亦止了脚步，冷声道，“早在青云谱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了...你是什么人？”

那人笑了笑，却不答顾寻的问题。只是叹道，“没想到顾小姐还活着，真是命大。”

顾寻皱了眉头。凛声问道，“你知道昨晚的事情――你是顾念灵的人？”

那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地望了一眼面前人，忽然猛地上前几步一把抓起了方才掉落在地上的匕首，顾寻心中一惊。向身旁奋力夺过，那寒刃就在离自己几公分的地方擦过。那人另一手随即抓起顾寻的小臂，紧紧扣住不松，口中“哼哼”两声，又扬起了右手的匕首向顾寻刺来。顾寻紧紧抵着他那只持匕的手，艰难的喊了一声：救命！

顾寻只觉此刻命悬一线，

院中的打斗声很快引来闲人，那人一见连忙将手中匕首掷开，高声道，“快来人！这人是阁老关押的要犯！逃出来了！”那看客原本只是好奇，想来看看热闹，然而当他看见顾寻周身的血迹与极为恐怖的正脸之后，便吓得手足无措，此时听得那人说顾寻乃是府中被关押的要犯，自是无比坚信。

“陈苏！！你顶着，我去叫人来！”说罢便转身就跑。

顾寻望了那看客离去的背影一眼，心中怃然一沉，恐怕这下是逃不出杨府的了。然而想起杨谨，顾寻冷笑一声，心下一横。好吧，逃不出就逃不出。今日之事她正好面陈阁老，杨谨如此年少，那一点点害人的心机根本不够看。眼下唯一一件事，就是不能让眼前人趁机逃走――那人拼命想钳制住顾寻的双手，顾寻只得不断抵抗。

“好啊，原来你叫陈苏，这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她高声呼道，盼得对方分心。

陈苏一听果然大惊，心中暗自叫苦，转念又道，“哼哼，我见你鬼鬼祟祟，就来捉你，你反咬我一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真是好笑。”顾寻轻嗤了一声，“你大清早就能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撞上我，果真是不奇怪！”

陈苏脸一黑，杀心又起，却听得眼前顾寻笑道，“如今已有人看见我俩，兀自跑去喊人去了，再想灭口已晚了！陈苏！”她话音刚落，伺其不备，一肘撞在他的心口，陈苏只觉胸口一麻，随即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顾寻趁他吃痛，又一拳狠狠打在他的前额，只是她到底是个女子，这一拳虽然击在要害，反而不如方才用手肘击打心口那般有力。

陈苏向后退了两步，略缓了缓神，咽喉一动，重新扑了过来。他一手直接探向顾寻的颈脖，眼中恼羞成怒，顾寻心中忌惮，向后躲去，二人在园中你追我赶，他此刻已是狂怒，不捉得顾寻誓不罢休。

终于一大拨脚步声传来，顾寻心中一喜，向门外张望，陈苏不由得咬牙,――是了！他忽然意识到，现在再逃，已经来不及了！

几个衣着考究的男子飞身上前，只三两下便将顾寻制服，她的双手被牢牢摁压在身后，陈苏被挡在一旁。此时顾寻毫无挣扎，望着康老的眼神近乎发亮。

陈苏正要缓缓退至人群之中，却听得顾寻清明的声音响起，她望着康老，高声道，“康老！此人有鬼，不可放过！”陈苏紧咬下颌，众人忽然将视线全部转向他，使他进退维谷，面色亦不由得大窘，康老只是微微眯起眼睛，轻轻挥手，几人便上前欲将陈苏押解。陈苏心中略急，连忙道，“康老！小的冤枉――”只是话音未落，便被康老粗暴地打断，“先押下去。”

“不可！”顾寻厉声道，“康老，此人曾与人密谋，在南苑布置什么诡计，刚才我又看见他在三公子常坐的秋千上动手脚，其用心着实险恶，康老，杨府之中实在不是什么看人的好地方，昨日你押我下去，我今日不就逃出来了吗！”

康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轻咳了几声，目光便落在地上的一支匕首上，他上前拾起短匕，又看了看那架秋千绳索上的刀痕，心中亦是一惊，随即将冷冽的目光投向陈苏。

“押着他，一道去见阁老。”康老轻声道。

顾寻总算松了口气，向着陈苏望去，他此刻面色煞白，如同白纸。

便也是在这时候，杨廷和已出了门――宫中有人前来通报，要他出门侯旨，然而就在刚才，有人来向他通报说顾寻在阁楼之中服毒自尽，他尚且没有功夫前去查看，便带着府中的下人们来到前门。很快，一阵马蹄的清响传来，众人的视线皆向路口望去，一辆马车随即出现，它前后簇拥着不少的人，颇具声势，在这一刻无人的街市上更显得庄严。

马车在杨府门前缓缓停下，车中人缓步下车，正是吕方。

杨吕二人相视一笑，彼此行礼，相互寒暄了几句，杨廷和邀吕方入府中，二人一路无言，及至中堂，吕方才开口道，“不知府内的那位顾公子，现下正在何处？”

杨廷和一怔，随即一笑，道，“公公忽然问起她作甚？”

吕方亦是笑道，“此番我来，乃是传皇上口谕――”

话音未落，杨慎匆匆进屋，人还未至，声已传入房中，他刚唤了一声爹，踏入屋中便见吕方正坐在前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二人彼此问候之后，杨慎快步来到杨廷和的身旁，耳语道，“顾寻不见了。”

杨廷和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便让杨慎站去一旁，他望向身旁的吕方，笑着重新开口道，“方才公公说，要传皇上什么口谕了？”

吕方摇了摇头，又笑，“还是请阁老先让那位顾姑娘上来，奴婢再宣口谕吧。”

“顾...姑娘？”杨慎听后不由得好奇，“公公是说，用修那位未过门的妻子？”

“当然不是了。”吕方笑道，“奴婢说的是顾寻，顾姑娘。”

杨慎一怔，顿时感觉胸口如被巨石撞击一般，生生说不出话来。

吕方见杨家父子二人均呈讶异之色，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轻声道，“那也不瞒二位了，其实这位顾寻姑娘乃是兵科给事中夏言夏大人的千金，人倒不大，却古灵精怪得很，上个月和夏大人闹了些不愉快，就一个人离家出走，夏大人去皇上跟前哭了好久，皇上便勉强答应帮他找一找，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上阁老这儿当起了门客，嗨~真是，真是愁死个人的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