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色可餐 第一百九十八

若溪借故躲开，给二人留下单独说话的机会。茹茹岂能不知道她的想法？她见到韩晹站起来似乎要出去，便先开口把蓝鸢遣下去。

蓝鸢迟疑了一下，不过姑娘的吩咐她不敢不从，只好站到廊下守着。这屋子里只剩下孤男寡女，若是被人撞破可就糟糕了！也不知道这姑娘跟二奶奶是怎么商量的，还有那位韩少爷怎么会瞧着面熟？

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姑娘失礼，蓝鸢忍不住往门口靠了靠，想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若是听出不好，她就马上冲进去，可听了一会儿却鸦雀无声。

她哪里知道此时此刻韩晹的感受，他就像被放在油锅里炸，浑身难受心中澎湃，不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头上还满是豆大的汗珠。本来他应该大步走出去，可这脚步偏生不听自己的话。他心底是想留下来的，他想听茹茹说话。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弄不清楚，想不明白。

此刻，他的脑子有些短路，平日里才思敏捷举一反三，眼下却像个傻瓜一般矗在地中央。

茹茹自然也很紧张，她还从未这般单独跟一个男子待在一处。她心里生怕被韩晹认为是轻浮女子，可有些话又不得不说明白。她瞥了韩晹一眼，见到他的模样莫名放松下来。

“坐下喝口茶，能解暑。”茹茹见他出了很多汗，便倒了一杯若溪制得冰红茶给他。

韩晹低头一瞧，白皙的手指，淡粉的指甲，怎么就这般动人？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忙扭过头去。

茹茹见他不接自己手里的茶杯，还把脸扭了过去，心顿时一凉。她轻咬了一下嘴唇，放下茶杯说道：“韩公子心里以为我是个轻浮的女子吗？”

“不是，我没这样想！”他赶忙转过头回着，迎上茹茹转红的眼圈心一紧。

“我常常抱怨自己不是个男子，不能徜徉于山水之间，流连于大山名川。听说韩公子去游学，信中对各地民风民俗多有描述，我便央求溪儿让我瞧瞧。每每看见韩公子的信，我就像亲身体验了一遭，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敬佩。

想不到韩公子出身富贵，竟然能一个人在外面游学一年多。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韩公子在我心里，是个真男儿！”

茹茹心里觉得韩晹对自己没意思，有些心灰意冷，反倒能把心里话说出口了。虽然没有缘分在一起，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让他知道，以后就断了所有的念想！

听见她说自己是“真男儿”，韩晹的浑身似乎有一股子气流窜过，隐约有些喜悦涌上心头。他唯恐被茹茹看到心里去，慌乱的背过身去不敢转过来。

茹茹见状心渐渐沉下去，一股痛楚涌上心头。果然，在他心中，自己是个不守妇道的下贱女子。他竟然连正脸都不愿意给自己，这样的轻视让茹茹脸色煞白。

“看见公子描述壮族男女在一起对歌，选择自己中意的对象，我心中着实羡慕。自由、热情、奔放……这些是我穷其一生，倾其所有都无法得到的东西！”茹茹的眼中有无限的落寞闪过，“人总要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并为之努力争取过才能没有遗憾。我只想找个志同道合的人共度一生，无论贫穷、疾病都甘愿！

不过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罢了！从今日开始再没有不守礼教任意妄为的马家二姑娘，我会甘愿做个谨守礼数的大家闺秀，以后相夫教子度此一生！今日无状让韩公子见笑，茹茹先行告退了。”说罢咬紧嘴唇扭身出了房门。

茹茹是马府的千金，从小到大都被捧在手心里宝贝着。她才貌双全，性子温婉，谁见了都喜欢。今日在自己心爱人的面前碰了壁，还感觉到被轻视、羞辱，心里怎么会好过？

她的脚刚踏出房门，眼泪就涌了上来，见到蓝鸢迎上来生生憋了回去。

“姑娘……”蓝鸢见她脸色不对劲，赶紧过来。

她脚步不停，一边往院外走一边说道：“回府！”

蓝鸢扭头往屋子里瞧了一眼，麻溜的追了上去。

屋子里的韩晹还愣在原地未动，等到他怔过神发现茹茹早已经不见了。他急忙往外面走，差点跟进来上茶点的畅春撞在一起。

“十一爷这是要走吗？”她笑着问道。

“马姑娘呢？”他顾不得许多，急忙询问起来。

“马姑娘已经带着丫头离府回去了。”她放下茶点回着，“这会子儿恐怕已经到侧门坐上马车了。”

“哦。”韩晹听罢失望的转回来坐下，一脸的怅然所思。

若溪在里面听得清楚明白，心里真是替韩晹着急，怎么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呢？人家茹茹把话说得那般直白，什么面子、矜持都不顾了，他这个男人反倒一声不吭。管是行不行，得有个痛快话啊！

她从里面转出来，看见韩晹恍惚的坐在椅子上，摆手让畅春和桂园都出去。

“昨个儿茹茹跟着马夫人去陈阁老府上赏荷，听说陈夫人很喜欢她，还赏赐了玉镯。陈阁老的小孙子今年十七，身上有秀才的功名，在京都有才子之称。

虽说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马老爷子特别宠爱茹茹，打定主意要替茹茹选个好夫婿。这次要是马老爷子一点头，这事就成了。

我都有了身孕，茹茹也该定下终身大事了。不过也算是一门好亲事，茹茹博览群书，嫁个才子才不委屈她。只是往日总是听她说，夫妻要过一辈子的日子，要情投意合才好。不知道那位陈少爷脾气如何，是不是茹茹的良人。

茹茹跟一般的大家闺秀不一样，她向往自由，渴望一份真挚的感情。在她文静的外表下，压抑着一颗热情奔放的心。欣赏她的人，会觉得她像凌寒独自开放的腊梅；不欣赏的人，或许会觉得她是个异类，甚至会生出轻视嘲笑。希望那位陈少爷能读懂她，能给她真正的幸福。”若溪淡淡的说着，不时瞟一眼韩晹的反应。

韩晹听得心里发凉，难怪方才茹茹说以后不会有马二姑娘，原来她要定亲了！他根本就无法思考，满脑子都是茹茹要嫁人。

上次街上偶遇，他得了茹茹的指点便谨记在心。后来在若溪这里认出蓝鸢，这才知道茹茹的身份。他自知自己身份卑微，才疏学浅，跟茹茹无法相提并论不敢有任何想法，却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考取个功名！

此番游学回来，第一次见到茹茹，竟有种早就相识的感觉。原本遥不可及的仙女一般的人物，跟他独处一室，还说了好些的话，这一切都让他无法正常的思考。

眼下听了若溪的话，他方如梦初醒。刚刚人家女孩子是在跟自己表白心意，他的不言语被看成了拒绝，茹茹这才伤心的走了。

“九姐姐，我想见马姑娘，你帮帮我！”他突然站起来说道。

若溪闻言瞪了他一眼，“呆瓜！才算是说出一句有用的话！我可以帮忙，只不过我把人请了过来，你又一句话不说怎么办？”

“我说，我有好多话要对她说！”他有些急切，也顾不得在乎若溪略带戏谑的笑，“九姐姐尽管取笑，只要帮忙就成。这番回去，她一定会伤心，我得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你若是心里没有她就别再去招惹，让她断了念想也好。茹茹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她也有她的骄傲，不会希望旁人见到自己受伤的模样。既然你们没有缘分，就此撩开手吧。赶明儿她成亲，你送份礼，也不枉人家高看你一眼！”若溪盯着他说着，留心看他的表情。

“我……我……”韩晹支吾起来，疑惑、痛楚、犹豫，那张脸复杂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若溪明白他的感受，一切都来的太突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茹茹此举可谓是离经叛道，换做谁都会被吓到。

“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决定了再来找我帮忙。”若溪不想他做出草率的决定，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要他有感觉才行。

韩晹听了告退回去，他还真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回到韩府，他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丫头、婆子习惯了他看书一看就是大半日，也没有人进去打扰。

丫头把晚饭端进书房，他却一口都没动，呆呆的坐到天黑。小红见了心里担忧，以为他身子不舒服呢。

“小红，你有没有心烦意乱什么都干不下去的时候？”他叹口气问道。

“有啊。”小红听了回着，“爷出去这一年多，奴婢何时舒坦过？不是担心爷吃饱没，就是担心爷睡好没。只有爷报平安的书信寄回来，奴婢才能安枕一晚上。下次爷再出远门，说什么也要带着奴婢……”

“你在爷身边侍候多年，又忠心耿耿，自然是惦记担心爷。”韩晹打断了她的话，“你对只见过一两次面的人可有牵挂？”

“爷说笑话了，见过一两次面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管奴婢什么事？”小红是个直性子，在他跟前说话更是不隐瞒。

“所以那位王公子为了你茶饭不思，你知道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害得王公子病了一场，还远走他乡去亲戚家静养。”

“十一爷~”小红听罢红着脸跺脚，“哪壶不开您偏提哪壶，什么王公子、李公子，奴婢可不认识他！也不知道爷在哪里认识的狐朋狗友，见了奴婢两次就魔障了。奴婢自问长得只能算周正，却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又不会琴棋书画，不知道他抽哪辈子的疯！奴婢只是个侍候人的小丫头，可不敢跟着胡闹。”

“听说王兄马上要娶妻了。”

小红听了不在意的回道：“他娶不娶妻跟奴婢没有半点关系！”

“你不在意？毕竟他对你是真心真意的。”韩晹皱着眉头问着。

“奴婢跟他只见过两次，眼下连他的模样都记不得。说句自大的话，若天下所有的公子都真心真意对奴婢，奴婢岂不是要粉身碎骨都应付不了？”

他听了小红的这番话沉思着，一些答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为什么这般在意茹茹要嫁人的事情？为什么一想到她伤心离去便难受？为什么脑子里总是浮现茹茹那双含泪的眼睛？

他从来都不屑于戏文里才子佳人一见倾心的戏码，觉得是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眼下自己偏生为了一个只遇见两次的女人魂不守舍，一想到她临走时丢下的话，再想到九姐姐的话，他就越发的坐立难安。

这一晚上，韩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急匆匆去了林府。到了门口才察觉这时辰太早，他只好在林府附近转悠起来，忍了半个多时辰这才进去。

若溪见到他面色不佳的进来，便知他肯定是一晚上没睡好，赶紧询问他吃早饭了没有。

“九姐姐，我想好了！”他所问非所答的说着。

“急什么？你先坐下吃口东西。”若溪拉着他坐下，“我打发个丫头过去请，你别急！”

韩晹听了只好坐下，胡乱吃了两口饭菜，到了嘴里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半晌，若溪派去传话的丫头回来了，竟带回来茹茹生病的消息。韩晹一听就坐不住了，昨个儿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夜的功夫就病了呢？

若溪却明白茹茹这是心病，看来那个傻丫头昨天受了不小的打击。都怪十一弟这个木头，听了那么多肺腑之言却没说出一句暖心的话来。茹茹是个正经八百的千金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要知道她鼓起勇气说出那番话，本身就是抱着背水一战的态度。

“桂园，吩咐他们准备马车。”若溪进去换衣裳，准备去马府看望茹茹。

韩晹却张罗着要跟去，可他一个外男怎么进的了马府的二门？

“九姐姐想想办法，我若是见不到茹茹姑娘心里实在是放不下。”他死乞白赖的央求着，“昨个见面还是好人一个，今个儿就病了，可能是生了我的气所致。我要当面跟她说明白，免得她郁结于心留下病根。”

若溪为难起来，瞥见他那长而卷曲的睫毛突然有了主意。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怕你不愿意。”她眼中有狡黠一闪而过。

“我愿意！”韩晹迫不及待的回着，“只要九姐姐带着进马府见茹茹姑娘，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这可真是上赶着不是买卖！昨个你若好好表现，何苦今个儿遭罪？”若溪扯着他进了里面，半晌，一个紧低着头忸怩的高个丫鬟打扮的人跟了出来。

若溪带着这个丫头出府上马车，一路去了马府。若溪常来常往，马府的门房不敢阻拦，一路引着进了二门。

她们顺利的进了茹茹住的雅居，一进去便闻到一股子药味。蓝鸢得了信迎出来，“二奶奶来了，我们姑娘在里面躺着，吩咐奴婢在这迎着呢。”说罢亲自打起帘子，让若溪主仆进去。

她瞧着跟在若溪身后的丫头一怔，这个高个丫头怎么从未见过的样子，而且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你来了。”茹茹穿着家常衣裳正靠在床上坐着，见了若溪招呼她坐在床边。

蓝鸢上过茶点便退了下去，临出去还特意瞧了高个的丫头一眼，只是那丫头低着头不看她。蓝鸢不由得在心里暗道：难怪二奶奶第一次带她出来，原来是个没心称的主。不知道自己主子和姑娘每每见了面都要说体己话，竟然都不知道回避！

若溪见她眼圈发红，便知是哭过了，拉住她的手说道：“你这又是何苦？从此撩开手就完了！”

茹茹刚想要回话，瞥见旁边不是桂园便停住。

“无妨，信得过。”若溪见状说着。

她这才从床铺下面拿出一摞子书信来，交给若溪。

若溪接过去，只见一封封压得平整，按照日期整理好，可见是用了心思。

“你拿回去吧，免得我睹物思人！”茹茹叹口气回着，“话都说明白了，我这心里不委屈，只是有些空落落的难受。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连说话的劲都没剩。你来了，我才觉得有些精神。”

“你倒是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出来，可曾听十一弟说一句？”她把书信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说着。

茹茹闻言又叹一口气，“听他说什么？他连个正脸都不屑给我，难道我还看不明白吗？不过这不怪他，一个姑娘家对着第一次见面的男子说爱慕的话，任谁都会觉得这姑娘不是疯了就是轻浮。这一年多来，看他寄来得信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看来这是个坏习惯，该改改了！”

站在若溪身旁的高个丫头往前上了一步，若溪却拽住他的衣襟扯了几下，示意他稍安勿躁。

茹茹低垂着眼帘并未注意到，她也没有心思注意一个丫鬟。

若溪却突然站起身说道：“对了，婆婆吩咐我带过来一些点心给马伯母。我也好长时间没给她老人家请安，你让丫头带着我过去一趟，等回来咱们姐妹再聊。”

茹茹听了喊蓝鸢进来，让她亲自带若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