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色可餐 第一百八十七

狩猎一般都是半日，皇上带着大队人马回来，用过午饭就全体休息。等到天一擦黑，就有太监在宿营旁边的空地上准备了几堆篝火。

原来，每年狩猎的第一天晚上和最后一天晚上都会燃篝火，大伙围着篝火喝酒、吃肉，表演即兴节目。第一天是为了鼓励大家的气势，而最后一日就相当于庆功宴了。

菲虹听说晚上有这么好玩的事情，高兴地跳起来，觉得这次狩猎可是不虚此行。

她抱着小狐狸去找萨莉亚，出了帐篷就听见有琴声传过来。她寻着声音过去，原来是暇佩在弹奏。她听了一会儿想了一下，没有进去扭身走了。

守在萨莉亚帐篷门口的侍卫见了她并不阻拦，她常来常往已经脸熟了。

她进去，瞧见萨莉亚正摆弄手中的匕首。那刀锋犀利，闪烁着让人心寒的光芒。

“晚上有聚会，人家忙着练琴，姐姐就在这里鼓捣匕首。”她笑着坐下说着。

萨莉亚用一块兽皮细细的擦拭匕首，直到擦得锃亮才收起来，“琴棋书画是你们天朝闺秀喜欢的玩意儿，我们草原女子靴子里有锋利的匕首心里才踏实。”

菲虹听了一脸的心虚，她是琴棋书画样样都略懂一二，可就是没有一样学得精拿得出手。眼下听见萨莉亚的话，难为情地回道：“谁说大家闺秀就要会琴棋书画？那些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更不能当日子过！母亲说了，想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能做一手好菜才最实际！”

这些话若溪是说过，不过是对着晚瑕说得，被她听了去罢了。

“抓住男人的心？”萨莉亚闻言似乎一怔，随即回道，“抓男人得心有什么用？到最后靠得住的只有自己而已，男人，能给你的不过是几句空话罢了。”她听旁人说过，当年的父汗是多么宠爱自己的生母。可是到最后又如何，还不是保护不了母亲，让她早早便不明不白的死去！

菲虹听了想了一下，说道：“我觉得抓住男人的心应该有不少好处。就拿父亲来说，在母亲跟前从来不发火，母亲说什么是什么。侯府上下都知道父亲最疼媳妇，下人们若是惹怒了父亲，只要想办法让母亲说上一句好话便了事了。”

“你们天朝一向推崇以夫为天，男尊女卑的思想比回纥更甚。我祖母尚且不能容忍父亲的大妃如此，更何况是侯府的长辈？”萨莉亚闻言回着，“我想，应该是二奶奶本身有能力有手段，才把侯府上下都收服了。不然光靠抓住你父亲的心，必定会落个狐狸精的名声，侯府长辈怕是一日都不能容她！所以说到底，这女人最终靠的还是自己！”

这些话菲虹从来没听过，在她心里总是觉得有父亲庇护，母亲在侯府才能如鱼得水。眼下想来，萨莉亚的话非常有道理。母亲到底做了什么，才让祖母、曾祖母等人如此喜欢宠爱呢？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思考一番！

萨莉亚见到她一副沉思的模样不去打扰，又把挂在帐篷里的剑摘下来擦拭。武力和权利一直是萨莉亚努力追求的东西，她相信只有拥有了这两样，才能让自己成为强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眼瞅着天越来越黑，外面隐隐绰绰有喧闹地声音传过来。一直乖乖趴在菲虹怀里的小狐狸似乎睡醒了，它抬起头，滴溜溜的小眼睛转了两圈，“嗖”一声打她怀里蹿下来就往帐篷外面跑。

菲虹生怕它乱跑，丢了是小，再被旁人捉住杀了是大。外面灯火通明，旁边的几大堆篝火已经点燃，照得黑夜如白昼一般。

小狐狸通身火红，特别显眼，菲虹瞧见它往东边去忙追了过去。可转了两个弯眼前没了小狐狸的影子，菲虹着急的找起来。

她只顾着找小狐狸，丝毫没发觉自己逐渐远离人群，越走越暗越偏僻起来。

突然，一个人影打暗处转了出来。

“小美人，找什么呢？哥哥帮你！”一个油头粉面的十四五左右的大男孩拦在菲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里满是淫邪的味道。

菲虹下意识的退后两步，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她不曾见过这样的下作玩意儿，并不知道他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只是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扭身要跑，那人却一个箭步拦在她面前，“跑什么，哥哥不是坏人！”

菲虹迅速的四下看了一眼，除了他们看不见半个人影，这里又远离篝火那边。若是出了什么事，就算是她拼命地喊，估计也不会有人听见。

“你真得不是坏人吗？”她瞪着大眼睛问着。

那人见状眼中有一抹喜色闪过，随即拍着胸口回道：“我是二皇子身边的陪读，我父亲是通政司参议，怎么能是坏人？妹妹是跟哪位主子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常在宫里行走，知道宫女的装束规矩，瞧出菲虹不是宫女。

可这月高天黑，大家闺秀是不可能落单出来，他推测菲虹是主子面前得脸的丫头，所以才敢如此放肆。他又见菲虹一副天真没心机的模样，便知是个好上手的货，这才显摆地对自己的家世和盘托出。

果然，菲虹听完他的话顿时用仰慕的眼神看着他。

“不知道少爷怎么称呼？”菲虹边说边不留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得意洋洋地回道：“杨振宇就是我，二皇子身边第一陪读！”

“哦？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杨公子！”菲虹拍着手欢呼起来，眼中却有一丝鄙夷不留痕迹的滑过。

“姑娘知道我？”杨振宇一愣，迎上菲虹崇拜的眼神立即挺了挺腰板。

哼，怎么会不知道？当时跟逸竣打架的二人之中，就有他一个。听说被逸竣打的满地找牙，之后见了逸竣的面就吓得溜走。

“杨公子名声显赫，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人人都说二皇子身旁有位杨公子，器宇轩昂、玉树临风，而且有侠肝义胆从不持强凌弱！尤其是这次狩猎，打了不少猎物简直是百步穿杨，连我们都听说了呢。照我看几天之后的庆功宴，杨公子一定会受到皇上的褒奖！”菲虹这番话说得自己心里都泛酸水。

杨振宇本来是想占菲虹的便宜，可眼下听了这番话倒觉得自己是正人君子。他挺胸背手，脸上的猥琐被浩然正气所取代。

“姑娘是侍候哪位主子的？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晃？若是遇见坏人，后果不堪设想。好在你遇见了我，别怕，我保姑娘平安！”他言之凿凿的说着，似乎忘记了自己刚才心里的邪念。

菲虹见火候差不多，忙朝着他甜甜的笑了一下，“我的火狐狸走丢了，寻到附近不见了它的踪迹。倘若娘娘知道，肯定要归罪于我。杨大哥陪我去那边找找好不好？我一个人心里发慌！”说完往篝火那边指了指。

杨振宇听了她的话，以为她是于贵人身边的人，心里暗道自己看走了眼好悬没惹出乱子。这要是调戏了她，闹到娘娘那里，自己就等着挨板子吧。又听见菲虹喊他“杨大哥”，这十多年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袭上心头。他总算是被当了一回好人，这形象坚决不能毁掉！

想到这里，他越发不敢乱来，陪在菲虹身后规规矩矩地往人多的地方走。

她们往前走了一段，眼前隐约看见火光听见人语，突然蹿出一只小狐狸，跑到菲虹腿边磨蹭着。

“小淘气，说了不让你随便乱跑就是不听。”菲虹见了欣喜地弯腰把它抱起来，一边轻抚它的皮毛一边轻声说着，“等一会儿回去我打你的屁股！”

她歪着头，一身雪白怀里抱着火红的狐狸，月光下微嘟小嘴娇嗔的模样可爱至极。杨振宇瞧得眼睛发直，此时此刻，什么真人君子、于贵人、挨板子之类的全都被他抛到脑后。

都说这精虫上脑人就无所畏惧，他一个箭步过去，伸手就要抓菲虹的手。

还不等他碰到菲虹的手，菲虹就灵活地闪开了。

“放肆！”菲虹立起眉头，怒斥他。

这里离人群不远，只要菲虹大声呼叫就会立即来人，她心里有了底自然就不再害怕。

他被这一喝怔醒，抬眼瞧见旁边有个小太监经过，忙收敛起来。

“姑娘住在哪个帐篷，让我送姑娘回去。”他心里痒痒，可碍于这里总是过人不敢动手动脚。他看着菲虹是眉毛、眼睛都动，脸上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菲虹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的回道：“不劳杨公子，虽说我年纪不大，可毕竟是男女有别。况且我住的地方多是女子，杨公子这样的君子恐怕是不能涉足。今个儿多谢杨公子，就此告别了！”说完抱着火狐狸扭头就走了。

呃！杨振宇愣在原地，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又变成“杨公子”了。刚刚这小美人不是对自己很崇拜，很亲近吗？难道他说错话了？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眼见菲虹一拐人影就没了，忙朝着她走得方向追了过去。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一边追一边喊着。

刚跑了几步，斜插里过来个太监，见到他忙拦住笑着说道：“杨少爷，二皇子正寻您呢。眼看那边的篝火会就要开始，您赶紧吧。”

他听了只好停住，恋恋不舍的朝着前面张望了一阵。看不见菲虹的影子，他失望地扭身走了。不过转念一想，今晚上的篝火会众人都会参加，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菲虹抱着火狐狸回去，豆花正着急的打转。萨莉亚打发人出去找她，半晌没有消息也有些急了。她们瞧见菲虹平安回来，这才放下心来。

“你跑到哪里去了？让我们好一阵担心。”萨莉亚责备的说着，“虽说这里到处是御林军，可难保人心都是善的。你一个小姑娘黑灯瞎火的出去，若是遇见歹人出了事……真是让我想都不敢想！”

“坏人哪里都有，不能因为怕他们就不出门了。”菲虹笑呵呵的坐下说着。

萨莉亚闻言一皱眉，听见她似乎话里有话，忙追着她问起来。菲虹这才得意地把智斗杨振宇的事学了一遍，还忍不住啐了他几口。

“姑娘，奴婢真是后怕！”豆花听得是冷汗直冒，她实在是不敢想象，若是那个杨什么的对姑娘下手后果会如何。好在姑娘机灵，用言语牵制住了他，这才能平安归来。

萨莉亚闻言却眉头紧锁，她把菲虹喊到近前，严肃地说道：“菲虹，你知道刚刚有多么危险吗？”

“那个杨振宇不过是个草包，对付他不菲吹灰之力。”菲虹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厉害，她还在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萨莉亚的脸沉下来，好像气恼了。她从没见过萨莉亚这般对自己，心里的喜悦立即化作忐忑。

菲虹一直把萨莉亚当成自己的姐姐，在她面前撒娇打诨从不知道收敛。可眼下萨莉亚发了火，菲虹竟有些害怕了。

她大大的眼睛里转着泪水，低下头轻咬着嘴唇，松开怀里的火狐狸手指扯着衣襟。

萨莉亚见了心里一软，到底是不忍太过苛责她。

“过来，到姐姐身边来。”萨莉亚拉住她的手，语气缓和了些，“你常年养在深闺，哪里见过真正的坏人？府里那些人即便是心存恶念，也不敢对你打什么主意。外面的人可就说不准了，那些杀人越货、先奸后杀的歹人可都是冷血的动物。

去年我孤身一人从回纥到京都，一路之上遇见的坏人不止一个。骗了我马匹、钱财的人还算是好的，还有人想要把我绑了卖到青楼之地，好在被我逃了出来。

后来，有两个人看见我随身携带的匕首上镶着宝石，便动了杀人越货的念头。他们丝毫不念我还是个孩子，刀刀都往我致命的地方刺，足见人性之恶！

今个儿你遇见的那个杨公子，说到底不过是个被惯坏的纨绔，还不算是大奸大恶之人。所以他才会被你三言两语糊弄住，你才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倘若你遇见的是个半点脸面不要，又不怕死的变态，你可想过后果？

即便是猎场里没有这样的人渣，方才若是那个下流胚子对你动手动脚，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天朝最看重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俗话说唾沫淹死人！你只顾着好玩，可曾想过这些？”

一番话说得菲虹哑口无言，心里一阵后怕。她确实是想得太肤浅，殊不知方才的情况有多危险。

萨莉亚见到她知错，又放轻语气说道：“你刚刚的机智反应很好，能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想到自我保护的办法。可是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你不该沾沾自喜，应该要好好思考一下，避免以后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嗯，我知道了。”菲虹心服口服的说着，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瞧着萨莉亚。

看见她这个样子，萨莉亚叹口气，笑着说道：“真是拿你没办法，尤其是你像只小狗的看着我，让我舍不得大声跟你说话。”

“姐姐不生气了？”她可怜兮兮的问着。

“傻丫头，我是担心你，没生气！”

“呵呵，我就知道姐姐不会生我的气。”菲虹挽住萨莉亚的胳膊，撒娇的把头靠过去。

萨莉亚瞧着她无奈的摇摇头，又嘱咐道：“往后身边不能离了豆花，记住了！”

她听了乖巧地点点头，萨莉亚还要啰嗦几句，却被进来的宫女打断了。

原来是于贵人请她们出去参加篝火会，还特意送了两套衣服过来。

菲虹和萨莉亚带过来的几套衣服都是旗装，于贵人很细心，送过来两套精致的裙装。

“这套是姐姐的。”萨莉亚身量高，菲虹微胖，一看尺寸便能看出来。

萨莉亚看着她手中那套湖蓝色的长裙，眉头微微蹙起来。她生在草原，常年在马上，习惯了穿裤子。眼下见到这般淑女的长裙心里抵触，不想换上。

“这可是娘娘送过来，指明让咱们姐妹穿上。无论如何姐姐都要穿，不过是今天一晚上，忍一忍就过去了。”菲虹看出她的心思，笑着说道，“娘娘会打扮，姐姐肤色稍微有些重，这湖蓝最提脸色。姐姐快去里面换上，我也要穿戴起来，好让娘娘见了高兴。”

宫女把裙子拿起来，侍候萨莉亚进去换，菲虹就在外间换起来。

她穿得那套以粉红色为主色调，腰间用水蓝色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可爱的蝴蝶结。外罩一件逶迤拖地的白色梅花蝉翼披风，头发上插着蝴蝶流苏，整个人灵动可爱。

这边她刚穿戴好，萨莉亚就从里间转了出来。

“啊！姐姐好美！”菲虹见了不由得惊呼起来，眼睛熠熠生辉。

萨莉亚被她看得脸色微红，破天荒的害羞起来。她别扭的扯扯身上的裙子，感觉浑身不自在。

菲虹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就往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