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的神迹 第61章 埋葬与新生

莱尔斯不明白，昨天还奏效的话今天怎么就起了反效果。

“你用了跟昨天相同的开场，将人家的记忆唤醒了……”

霍尔在他身后叹了口气，随后无奈地将其扒拉开。

“不是消除记忆了吗？”莱尔斯不解。

霍尔摇了摇头:“我的手段还做不到清除记忆，只是利用交易将人的记忆隐藏起来，让她不要回想……一旦存在比较强烈的外部引导，很容易就会失效。”

“原来是这样……”

莱尔斯眉头微蹙，对霍尔所说的“交易”有些疑惑。

在他那段意识迷城的记忆里，拥有交易能力的人格可是贪婪，跟霍尔的性格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如今已经是队友，莱尔斯也就不再隐藏疑惑，用仅两人之间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霍尔，你的能力属于哪个神迹？”

霍尔不假思索地小声道:“信念神迹……交易的能力并不属于我，是它的……”

说着，霍尔展示了下右手上那根色泽奇特的手链。

魂器？莱尔斯若有所思，但此时毕竟不适合多问。

霍尔伸手敲了敲门，柔和的话语传进屋内:“小姑娘，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今天来是为了送最后一次抚恤金。”

莱拉的母亲为城西的某家缝纫厂工作，因此以抚恤金为由头说得过去。

话音刚落，屋内忽然响起男人低沉的抽泣声。

莱尔斯愣了愣……昨天的“治疗”效果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卡洛夫似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小莱拉再次将门打开条缝隙，就看到霍尔蹲在门边，脸上带着些许笑容。

在莱拉的记忆里，面前忠厚的大叔既没有打她父亲，也没有骂她父亲，因此脸上的警惕消融了许多。

霍尔从瘪了许多的钱包里取出十张苏勒递给莱拉。

纸币边缘微微下垂，莱拉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只是谨慎观察着霍尔的表情。

“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霍尔语气如同春日晴天里的微风。

“谢谢。”

莱拉从粗糙的大手里接过苏勒，接着准备合上门……父亲又开始哭啦，她得哄好父亲。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的父亲卡洛夫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停哭泣，拒绝进食。

于是莱拉学着妈妈以前哄自己一样，几乎整晚轻轻拍打着爸爸的后背，说着:“爸爸不哭，莱拉在你身边，莱拉会照顾好爸爸。”

然而卡洛夫听了之后反而哭得更伤心，莱拉哄了好久好久，一直到眼皮发沉，忍不住趴在床沿上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爸爸已经不哭了，她身上还盖着毯子。

不过刚刚爸爸不知道为什么又哭了，可能是伤口太痛了吧……莱拉决定待会去拜托隔壁的玛丽亚太太，请求对方帮她去请医生过来看看。

“我能进屋里看看你父亲吗？”

莱拉刚要关门，霍尔及时开口。

“他的伤看起来并没有好多少，或许需要一位医生，我们可以帮忙看看……”

莱拉犹豫了会后，将门完全打开:“请进。”

光线穿过门廊照进屋内，显现出双层床上掩面哭泣的男人。

莱尔斯跟在霍尔后面进屋，将花束递给嘟着小嘴的莱拉。

……后者像一只河豚样气呼呼地看着他。

“莱拉，今天我是来治愈卡洛夫先生的。”莱尔斯挠了挠头。

“真的吗？”莱拉撅起嘴，显然并不相信。

“我以身边这位大叔的生命起誓！”莱尔斯郑重回应。

霍尔:？？？

“……那你要说话算话！”莱拉小小的脑袋宕机了。

“当然。”

好一顿哄之后，莱拉跟着霍尔出了房间。

莱尔斯慢悠悠取出怀表，走到卡洛夫床边。

对方的心智似乎受到了重创，已经和三岁儿童无异。

「催眠大师」。

“卡洛夫，告诉我，你是什么？”

莱尔斯的语气飘渺，仿佛无形的风吹进卡洛夫迷蒙的意识中。

“我是个狗都不如的畜生……”卡洛夫放下盖在脸上的手，露出没有神采的眼睛。

“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卡洛夫痛苦地闭上双眼，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画面。

……油灯旁捏着针线睡过去的妻子。

……哭着拉住自己手臂求自己别再喝酒的妻子。

……倒在门外身体破碎、双目圆瞪的妻子。

可这个傻女人，为什么会死在屋外？她打开门走出屋子，是要寻找什么呢？

“为什么不知道？”

“我害怕，我害怕承认……”

“为什么？”

“因为，因为……”

“因为你既没有勇气也不够残忍，只敢将獠牙对准爱你的人……这样你，是否敢自称为人？”

“……不。”

“既如此，不配为人的卡洛夫，为何还要以人的身份活在世间？

死亡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死亡……才是卡洛夫的归宿，可我不想死……”

卡洛夫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双眼猛地睁开，一块银色的怀表反射着光斑，倒映在他的瞳孔。

“卡洛夫该死……你想活着，你不能是卡洛夫。”

“我想活着……我不能是卡洛夫。”

“卡洛夫该死……你想活着，你必须杀死卡洛夫。”

“对……我要活着，我要杀死卡洛夫。”

“杀了卡洛夫，杀死他……他就在你脑海里，如往常那样醉倒在路边。

你看到了他，你拿起他手里的酒瓶子，朝着他的脑袋砸下去，一下，两下，三下……”

“你看到他头破血流，看到他露出白森森的头骨，你依旧没有停下，你发誓要彻底杀死他，只有杀死他你才能活下去！”

卡洛夫面目狰狞，浑身用力绷劲，似乎真的在杀死某个东西。

“于是你丢下碎裂的酒瓶，抱起路边的石头，朝着卡洛夫的脸狠狠砸下去，你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洒在你的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刺激着你的神经……你下手更加用力，直到卡洛夫面目全非，直到手里的石头碎成两半，直到他的头像摔碎的西瓜……”

“你知道，卡洛夫终于死了。”

“你杀死了卡洛夫，你埋葬了卡洛夫，你不再是卡洛夫，所以你有权……”

话音未落，莱尔斯猛的扶住额头，大脑传来透支后的眩晕感，比激情了三天三夜还要空虚。

不行，埋葬与新生才刚完成埋葬……

莱尔斯咬破舌尖，疼痛感让他恢复了些许清醒，接着补充道:

“……你有权活下去。”

“……我不是卡洛夫，我有权活下去！”

卡洛夫沉默了片刻后，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没有焦点的瞳孔升起黎明般的希望。

与此同时，莱尔斯意识深处的第一道门猛地颤动了下，铭刻于表面的文字如同超载的白炽灯光华大放，将第一节「路」完全点亮。

紧闭的门缝打开一道间隙，一股纯洁的精神力量喷涌而出，犹如飓风般扫去所有疲惫。

啊～

莱尔斯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随即身体猛地颤了下，彻底清醒过来。

仪式还剩最关键的部分——新生。

“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卡洛夫纯净的眼眸满是迷茫。

如果他不是卡洛夫的话，那他应该是谁？

“想想你的女儿，告诉我，你是谁？”

卡洛夫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爱的女孩面孔，对方的眼眸中总是带着些恐惧，还有深藏难以注意到的依恋。

“我有一个女儿……我是卡洛夫，不对，我不是卡洛夫，卡洛夫已经被我杀死了……但我确实有个卡洛夫的女儿……我到底是谁？！”

“你是新的卡洛夫，作为一个人而存在的卡洛夫。”

“我是新的卡洛夫？”

“你作为一个正常人充满尊严地活着……你憎恶曾今的卡洛夫，憎恶那个死去的你……你发誓守护至亲，追逐光明，懂得自省，依靠自己的双手去追寻人生的意义。”

“你明白孩子不奢求自己的父亲是无所不能的超人，只要不是个混蛋，哪怕撑不起一个家，也没关系。”

“你既是卡洛夫，也非卡洛夫……”

“你，已然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