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光纪 第二百三十七章 无妄之灾

城门大开，为首者伸手将两块铁牌递出，飞回了夏欣身前，她收过铁牌，温婉一笑，道：“走吧。”

两人往前走去，踏入火城，就在这一刻，天地大变，斗转星移，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苍穹高远，蓝天白云，十日存一，扶光温暖，一条大路通远方，两侧古树葱郁，亦有鲜花盛开，虫蝶起舞，清香飘摇，景色之秀美，宛若远离烬土中，身处人间三月春。

“神明开辟的小世界吗？”萧阳自语。

“并非真天地，虚中有实，真中有虚，微末手段，仅此而已。”夏欣淡淡评价，并未觉得有多奇怪。

两人顺着大路走去，不出所料，此城高手如云，须臾之间，暗中便出现了多股强大气息，显然是盯上了他们。

萧阳不予理会，但夏欣可不是善茬，眸中青光一闪，无形波动扩散，让那些在暗中注视的高手身体趔趄，气血翻腾，差点昏死过去。

萧阳有点犯怵，这女人根本没有一点初来乍到的样子，毫不客气，非常强势，直接给那些可能是心怀不轨的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立刻打消所有念头。

两人沿着大路不断往前，火城很大，方圆足有数万里，这里没有凡人，皆为修士，诸神坐镇，他们才不敢过于放肆。

且城内戒备非常森严，暗中把守的军队遍布各处，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过他们的法眼。

不多时，夏欣与萧阳进入了一条古道街，铺路岩石如玉，两侧楼宇延绵，异常气派。

那路边摊贩的叫卖声淹没在人山人海中，一眼望去，好不热闹。

走出小段距离后，萧阳的目光被一个小地摊吸引而去，那里居然摆放着一大堆的灵药，五光十色，甚是绚丽，灵气之充沛，绝对称得上为极品，纵然放在外界也可以轰动一地，如今，在这火城内，却成了地摊货，一时无人问津。

这地摊摊主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面相憨态，穿着也十分的简朴，似是感知到了萧阳的目光，立刻从地上坐了起来，走向前来，惊叹连连，“妙，妙啊，世上竟有这样的天作之合，当真是妙不可言。”

他仔细的打量了萧阳与夏欣两眼，旋即喜笑眉开，很是憨态和煦地拉起萧阳一只手，往自己摊位上引，介绍起自己摊位上一株洁白晶莹的，璀璨夺目的灵药，“公子姑娘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来来来，我这有株皓月清辉草，可常保青春，久世不衰，更有滋养神魂，洗涤体魄之奇效，且附赠着一句寓言，谓之情比皓月净，意如万丈辉，送于你夫人，最合适不过。”

说罢，地摊摊主又贴近萧阳耳根，讲起了悄悄话，“这俗话说，想要俘获一个女人的芳心，就是学会哄，看这世间的风花雪月，落日朝霞，制造些相处的浪漫，说些喜欢的话，送些用心的礼，保准她就对你本心渐倾，逐渐难舍难分。纵然是你们已经修成正果，这也是必不可少的。”最终，他干咳两声道：“怎么样？买下这株皓月清辉草，送给心爱的姑娘，我今日心血来潮，便宜卖给你，只需八十斤四品火源石。”

这个过程中，萧阳一阵愕然，而后变得脸色难看起来，而边上的夏欣却满脸都洋溢着甜美的笑容，窃窃暗喜。

“你误会了。”萧阳冷漠回应，正欲离去，谁知，夏欣突然出声叫住萧阳，而后看向摊主，问道：“你摊上的灵药我都要了，怎么卖？”

“哎呦哈哈，这位姑娘，你不仅风姿绝世，倾国倾城，眼光更是一流，我这共计一百二十三株灵药，最差都是极品，这样，我给打个折，十斤六品火源石，全数带走，在附赠一个储物袋。”摊主笑得合不拢嘴，却很有眼力见的看了眼萧阳，有望向夏欣，作为年轻时横扫情场的狐狸，他暗中以神念传音道：“正所谓公子追姑娘，需跨万重山，姑娘追公子，足前隔层纱。换言之，美人恩重难消受，世间最难还的东西莫过于美人恩情，你只要对他足够好，他自会觉得亏欠于你，当他有了这颗愧疚之心，你便能翻手之间，将其牢牢抓住。”

话落，他神秘兮兮地抬手一变，手中赫然出现一对黑白玉锁，继续说道：“我这还有副阴阳同心锁，乃昔年一对神话道侣殒落后遗失的上古奇物，偶然落入我手，只需你二人各取一滴心头血，融化之后炼入其中，此后天地之间，无论千山万水，皆可瞬间感应对方的生死状况，身在何处。并且，当彼此真正情深意重之时，便可心有灵犀，一线牵。”

最终，摊主不再动用神念，嘿嘿笑道：“一百二十株极品灵药，加上这副阴阳同心锁，只收你十五斤六品火源石，如何？”

夏欣不予回应，发现萧阳消失在人海之中，正在东张西望。摊主见状以为是对价格不满意，又说道：“十三斤，十三斤六品火源石，可好？唉，十二斤，已经是最低了，再降我得亏本了。”

“姑娘，姑娘！”摊主轻唤。

“啊？”夏欣回过神来，望向摊主道：“什么？”

“我说摊上所有灵药，加上这副同心锁，只需十二斤六品火源石。”摊主满脸陪笑地说道。

“成交。”夏欣匆忙答应。

“好嘞！”摊主一声吆喝，手急眼快，生怕夏欣反悔似的，赶紧拿出一个蓝色储物袋，将所有灵药与同心锁装好递上前去，“姑娘，好了。”

“多谢。”夏欣接过储物袋，拿给摊主一块封住灵力外泄的璀璨火源石，立刻消失在原地。

“姑娘慢走。”摊主掂量着手中几近二十斤的六品火源石，眉开眼笑，只是最后，一声感叹，道：“红尘如梦半生空，回首尽沧桑，老了，羡慕这些小年轻啊，小年轻……”

“老板，这面法镜怎么卖？”萧阳来到一个法宝摊，拿着一块五彩璀璨的玉镜端详片刻，随后问道。

“公子好眼光，此镜乃蓝海蛟龙骨所铸，昔年外界神明殒落此间洒落四处的宝物之一，不仅可照破虚妄，且坚固异常，可作防御法宝的不二之选，你若相中，五斤六品火源石即可。”法宝摊摊主笑得和善。

“我要了。”萧阳毫不犹豫，抛出一块六品火源石，便速速离去了。

人山人海的古道街，可谓是步履维艰，非常拥挤，各族修士皆有，但绝大部分都幻化为了人形，因为这种形态很有讲究，无论是神话时代，还是上古时期，亦或更遥远的纪元，万物生灵都普遍认为人体是得天独厚，为道的载体，有着挖掘不尽的潜能。

故此，化形也好，进化也罢，古今世间的有灵众生似乎都在朝着这个形态去蜕变。不过，于超然物外的那些无上存在而言，绝大部分都不屑于，去局限某种体态，他们随心所欲，可为一切。

萧阳左顾右看，想找些自己用得上的，毕竟出门在外，多些底牌总归是好的，这些年他积攒下来的灵药法宝早消磨殆尽，原本剩下的一些也都在神战中毁于一旦。

可以说，他现在全身上下没几件拿的出手的宝贝。

古道街的尽头，依然是熙熙攘攘，萧阳刚想走出，眼眸一凝，发现夏欣就站在前面。

此刻，她的眼神中充斥着幽怨，脸色极其不满与不悦，宛若一个我见犹怜的小姑娘，令萧阳一阵发怵，不自觉地问道：“怎么了？”

这时，路上的诸多修士与行人也似乎注意到了他们俩，将目光投射而来，当他们望向亭亭玉立的夏欣时，不少人眼睛都看直了，如梦似幻。

“世间竟有这般美丽女子，画上佳人颜，已是不可方物！”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呐。”

“绝代佳人，醉倒众生，纵是那鸳鸯楼的花魁，也不过尔尔，实乃萤火与皓月，烛光比天日。”

……

一时之间，对夏欣的倾羡和赞美声，此起彼伏的在人群中散开。

夏欣对此不予理会，而是盯着萧阳，有些委屈地说道：“为什么自己走了，弃我不顾，就一瞬间的机会你都不放过，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无时无刻都想着远离我！”

萧阳闻言目光闪烁，有点束手无策，连声音都变得支支吾吾，“没……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找找有没有自己想要的。”

夏欣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撒谎，分明是想趁机扔下我，自己偷偷溜走。”

萧阳无奈至极，拿夏欣一点办法都没有，明明只是一个无心之举，她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问罪，那神情，似乎自己今日不给出个满意答复，绝不罢休。

“兄台，你夫人生气了，快上去哄哄，板着个脸做甚，有点男儿气概行不行。”

恍惚之间，也不知是谁，突然这么来了一句。结果便一发不可收拾，拥护夏欣，怪罪萧阳的无动于衷，对他进行铺天盖地的斥责，

“人家小姑娘陪你出来逛个街，你倒好，居然想着溜走，莫不是想趁此机会跑去鸳鸯楼喝花酒了？”

“想来是了，家里有美玉不要，非得跑去捡路边的臭石头，真是可笑，有你后悔的时候。”

“该死的男人，一天天脑袋里尽想些什么？令人生恨！”

“唉，公子，快带回家哄哄吧，跟个榆木疙瘩一样，杵着不动。”

“如此美人你不珍惜，小心五雷轰顶，粉身碎骨！”

……

此地叫嚷与指责声轰动古道街，越来越多人围观上来，都认为萧阳是妄想借此时机，溜去火城那座最负盛名的风月之所———“鸳鸯楼”，喝花酒，结果现在被逮了个正着。

因为这种事寻常发生，尤其是鸳鸯楼附近，有诸多女子杀气腾腾地去堵自己丈夫的场景。

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让萧阳宛若天山压顶，挡不住这场无妄之灾的审判。

最终，在夏欣错愕的目光中，萧阳脑子一热，急忙牵上她的手，灰溜溜远离了这个人声鼎沸的定罪之地。

“别走啊，死男人。”

“这是心虚，说到痛处了，姑娘，你回家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免得再犯。”

“我建议鞭打他三天三夜，长长记性！”

“没错，必须重罚，绝对不能放过！”

……

后方的声音依旧不曾停歇，众多女修纷纷为夏欣的打抱不平，出谋划策。

而此刻，在这人世间的光阴之河中，正有人似笑非笑得观望着，这人世红尘中的一切。

不多时，萧阳拉着夏欣躲进一处无人街巷中，确定那群疯子没追上来才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身后少女脸色红晕，柔情笑意，如春风绵绵。

“你也有羞愧，落荒而逃的时候呢。”夏欣抿嘴偷着乐。

此刻，她是如此娇羞动人，眸波盈盈，含情脉脉，宛若坠入凡间的天女，千娇百媚中不失那份高雅圣洁。

萧阳转身回望，在四目对视间，忽觉心海动荡，骇浪滔天，仿佛要就此沉沦进那双水灵灵的迷人眼眸中，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痴醉之余，在萧阳内心最深处，一道倩影飘然浮现，那个深入骨髓的人，那张朝思暮想的美丽脸庞，无比清晰！

蓦的，他微张嘴巴，瞳孔颤动，身躯如遭雷击，迅速松开夏欣的手，匆匆转身背过去，不敢再看面前这个女子。

可夏欣速度何其快？在萧阳松手的瞬间反抓住了他，将其偏过去的身子拉了回来。

萧阳想要反抗，可他做不到，夏欣道行高深，修为通神，想要制住他，简直易如反掌。

“我感受到了，在刚刚那一瞬间，你的心海在剧烈翻腾。”夏欣无瑕至美的瓜子脸上涌现出少女般的温情，一双眼眸水汪汪的明亮，深深注视着萧阳，声柔若春风。

“我没有。”萧阳回应，眼神躲闪。

夏欣突然无比强势，另一素手伸出，拇指与食指锁住萧阳下颚，不准他往别处看，“虽然你体内那滴血能隔绝我的太上归真眼，但我还是能感应到，你已动心，你冷漠的眼中有了我，藏不住的。”

“放开我。”萧阳扭动脑袋，摆动手臂，剧烈的挣扎，不想回答。

夏欣不为所动，依旧死死的盯着萧阳，且距离越来越近，两人身躯在这一刻几乎紧贴在了一起，仅有可忽视的一线之隔，“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你胡说什么？”萧阳闻言，反应更加激烈，想要挣脱，奈何夏欣的神道修为，他根本无力抗衡。

“算了。”夏欣松开双手，归于平静，但她心中的喜悦与脸上的笑意难以掩饰。

萧阳恢复自由，喘着粗气，身躯下意识向后倒退两步，拉开距离。

结果夏欣也跟着向前走出两步，萧阳见状又退两步，夏欣仍是跟进两步，笑眼清凉，满脸兴趣地打量着。

萧阳无法忍受，转身向后走去，可里面是个死胡同，他只得贴着墙壁转身望向轻快悠然跟上前来的夏欣，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你到底还想怎样？”

“没听他们说吗，你不听话，要我好好教训教训你，免得下次再犯。”夏欣一手环抱胸前，一手托着自己下颌，笑盈盈地说道。

“那是他们胡言乱语，你怎么可以作数。”萧阳反驳，一双手摸向腰后的墙壁，在想要不要一掌轰碎，逃之夭夭，但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夏欣莲步轻移，缓缓靠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体内神种进化艰难，想要快速突破这个阶段，目前只有寻到七品，甚至八品火源石才有可能。但在这危机四伏的烬土，你一人之力自然难以办成，所以你留在我身边最大的意图便是利用我，想让我帮你寻找到足够多的火源石，到时再伺机逃遁，对不对？”

“我……”萧阳心中一惊，没想到对方早已望穿自己所有心思。

“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利用我呢，你说，我该不该教训你一顿，施以惩罚，让你打消这个送命的念头？”夏欣眸中寒光闪烁，故作冷漠地说道。

萧阳浑身一激灵，觉得很悲哀，故土覆灭，亲友凋零，自己才历经那么多的悲欢离合，抱着必死决心血战星空，出乎预料的捡回一条命，但时时都得压抑住心中的殇痛与折磨。来到五行界，小朱雀也走了，自此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行走在这片陌生的天地。

可如今，却还要落入这个女人的手中，生杀予夺，皆在对方一念之间。

沉默片刻，萧阳渐渐放松身躯，透过胡同两边的墙壁抬头望去，他好似一只失去自由，被终生囚禁在方寸世界的井底之蛙，抬头望天，世界好像就这么点大，他的眸子变得暗淡，很不甘，再度望向夏欣，极其落寞的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不想坐以待毙，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想利用你，等待时机逃走。事到如今，你早已发现，我无可说，你如果要杀我，动手吧，但我会反抗的，哪怕犹如蚍蜉撼树。”

说罢，萧阳的躯体开始生风，法力运转，打算动用自身一切来反抗。

谁知夏欣贴至近前，仅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了萧阳脸上，再度绽放出温和的笑容，以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萧阳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

“你不是说从来没有人敢利用你吗？”对于夏欣的喜怒无常，萧阳很疑惑，但没有再反抗，因为当对方洁白的掌指抵触到自己的瞬间，一身修为法力便停止了运转，现在跟一个凡人没区别。

“不错，是没人敢利用我，但你不是还没成功吗？再说了，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夏欣柔和的说道，“不过嘛，我还是要给你一点惩罚。”

萧阳闻言松了口气，但听到对方说惩罚时，心中不由得一颤，“什……什么惩罚？”

夏欣将手从他脸上移开，再次托着下颌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适才那些人的方法不错，先鞭打三天三夜，尝尽皮肉之苦，然后将元神抽出来焚烧七天七夜，饱受心灵折磨，你觉得怎么样？”

“啊？”萧阳顿时脸色苍白，侧首看向身后墙壁，还是想将其打碎，就此远遁。

“哈哈哈……”夏欣笑的花枝乱颤，“骗你的，我这么人美心善，怎会做那样残忍的事。”

言罢，她忽然一手贴在萧阳心口，轻轻一抓，萧阳顿时间身躯紧崩，神魂颤动，目光迷离，只觉得自己心脏要脱体而出，一滴金色血液被摄取了出去。

“你……”等对方松手，他急忙捂住心口，浑身乏力，险些顺着墙壁滑倒下去。

“这就算对你的惩罚了。”夏欣手中一滴晶莹的金色血液沉浮，她洋洋得意地看着萧阳，又道：“不过嘛，看你适才被人骂的无地自容，我于心不忍，决定给你一点补偿。”

萧阳闻言顿时来气，“我看你刚才就是故意的！”

“嘻嘻。”夏欣明眸皓齿，嘻嘻一笑，在萧阳恼怒而不解的目光下，将只手抵在自己心口，随着光华一闪，一滴鲜红的心头血冲了出来，这滴血璀璨至极，蕴含神道符文与不朽气韵，若非有意压制，必将引动天地异象。

“你要做什么？”萧阳平复心力，不解问道。

“待会你就知道了。”沉浮在夏欣掌中的两滴心头血，在她强行催动下如阴阳旋转，缓缓靠拢。

“融！”她一声轻叱，两滴心头血彻底融合，金中带红，红中带金，极致璀璨，符文流转。

随后她又取出一对黑白玉锁，让融合后的血液化作两缕，分别炼化了进去。

最终，原本暗淡无光的黑白玉锁变得熠熠生辉，金红璀璨，彼此之间，产生了莫明的共鸣。

夏欣拿走其中白色玉锁，又将那块黑色玉锁交给了萧阳，道：“呐，给你的。”

萧阳不明所以的接住黑色玉锁，神色古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夏欣迷人一笑，道：“用来保命的法宝。”话音落下，她转过身去，头也不回，“走了，找地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