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动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大开山门

哈尔滨火车站外，众多日本宪兵，伪警察厅警察，特务科特务游走在人群里，不时拦下可疑人员进行盘问。

被盘问者虽有不满，但又无可奈何，这些宪兵和特务异常跋扈，稍有不满便以“扰乱治安”或“涉嫌反满抗日”为由将人扣押带走。

这座城市乃至整个伪满表面上无比繁华，实则暗流汹涌，压抑的气氛下，连喘息都显得格外沉重。

刺骨的寒风中，特务科副科长高斌紧了紧衣领，抬手看看手表，转头叮嘱身旁手下。

“从新京来哈的列车还有十分钟到站，要着重检查上面的乘客，包括日本人，全部一一核查身份。”

背阴河基地一案后，高斌带人还原过军统特工的行动轨迹，知道这帮国府情报人员喜欢假冒日本人，以此来躲避检查。

吸取了这个教训，这次他特意请来了哈尔滨情报机关的日本特务，由对方负责盘问持有日本证件的嫌疑人。

呜呜呜的汽笛声响起，亚细亚特快列车缓缓驶入站台，乘客们还没来得及下车，便被凶神恶煞的日本兵堵在了车上。

高斌目光扫过手下特务，沉声下达了命令：“一件行李一件行李的查，登记所有人的证件，能当场核实身份的当场核实，不能核实的拍下照片，记下住址。”

他确信，在自己的种种措施之下，军统特工插翅难逃，哪怕左重亲自到场也是一样。

除了针对火车站等交通枢纽的大规模排查，特务科和关东军还封锁了城内的交通要道，城外的讨伐队也在各地进行拉网式搜查，确保不留下任何一处死角。

高斌手段叠出的同时，军统哈尔滨情报站情报组副组长陈明行走在齐膝深的雪地上，雪花洋洋洒洒落下，他身后的城市轮廓逐渐模糊。

虽然民国南方此时已是初春，但哈尔滨依旧处于寒冬时节，荒原之中只有陈明一人的身影，艰难地朝着某处前进。

一阵白毛风吹过，白桦树枝头的冰晶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沙沙声，犹如风铃在晃动。

呼~呼~呼

陈明的呼吸慢慢变得粗重，在这种天气赶路，实在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他掸了掸狗皮帽子上的雪花，伸手抓起一把雪塞到了嘴里。

每隔一段距离，他便重复一次上述动作，不是为了解渴，而是防止体温过高呼出白气。

在低温下，这种白气会留存很长时间，还会慢慢上升，在蓝色的天空中非常显眼。

日本讨伐队经常站在高处利用望远镜观察山林，只要看到有白色雾气就会立刻包围整片区域，许多抗日游击队因此暴露。

除了吃雪，陈明身后还拽着一块由木棍撑开的白色棉布，这么做不仅能消除脚印，而且可以在必要时候作为伪装网。

狂风裹挟着雪片掠过地面，陈明行走留下的痕迹一点点变淡，用不了多久便会完全消失。

走着走着，陈明身形一顿，撩起狗屁帽子的护耳听了一会，然后突然扑到地上，将白色棉布盖在了身上。

几百米外，一队身穿日本军服和伪军制服，外套皮袄的讨伐队划着滑雪板呼啸而过。

所谓讨伐队由关东军正规军、伪满军、伪警察以及部分汉奸组成，专门负责搜捕、围剿抗日武装力量。

这些人多有高寒地区生活经验，擅长山地作战，非常难对付，是抗联和其他游击队的最大敌人。

陈明身体蜷缩在雪地中，嘴里塞满了雪，缓慢地呼吸着，任由冰冷的雪花将自己掩盖。

讨伐队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咬紧牙关，抽出手枪轻轻掰下击锤，随时准备开火。

至于投敌，不提军统的家规军法，就算是为了牺牲在沪上的同窗，陈明也不会当汉奸，否则到了地下，他有何颜面见那些老同学。

还好，这支讨伐队或许是急于返程，又或是有紧急任务，他们从陈明身旁快速通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半个小时后，确定讨伐队真的走了，几乎冻僵的陈明缓缓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雪，继续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陈明来到一处山坳外，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喊道。

“长官，我是陈明，你们到了吗？”

声音在静悄悄的林间回荡，但没人回应，陈明有些失望，决定再等一等，不想下一刻异变陡生。

附近的雪地里猛地跃出一道身影，对方捂住陈明的嘴巴，将其摁到了地上。

身为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陈明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他抬起下巴向后用力撞去，试图挣脱束缚，但一双大手牢牢挡住了他的脑袋。

不等陈明再次反抗，有人用民国话说了一句：“队长，没问题，周围没有日本人的踪迹。”

随着话音落下，陈明只觉身上一松，下意识抬头看去，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归长官！”

陈明很兴奋，对方正是青浦班的行动教官归有光，也是他此行的接头人。

归有光这会头戴狗皮帽，身着对襟皮毛大衣，外罩棉袍，腰间别着驳壳枪，看上去威风十足。

“你迟到了，怎么回事？”归有光冷声发问。

在敌占区活动，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不管接头人有多可靠，只要出现差错就必须查清楚。

陈明知道事情轻重，咽了口水解释道：“路上遇到了讨伐队，在雪窝子里等了一会。”

一个小特务靠近归有光耳边汇报，不久前确实有一支讨伐队从附近路过，按照时间来算，陈明应当没有说谎。

归有光绷着的脸瞬间解冻，笑呵呵地将陈明扶了起来，又拍了拍对方胳膊。

“你小子，行动技术怎么下降这么多，这可不行，别忘了你是在敌人心脏活动。”

陈明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要是能打过局里的第一行动高手，又怎么会被发配到东北。

沉默了几秒，陈明说出了自己此行的任务：“归队长，按照副座命令，我将陪同你们去找那股绺子，说服他们投靠国府。”

归有光听完摘下帽子，看看脸色疲倦的手下，又看看阴沉的天空，口中抱怨道。

“娘的，老子这些人从新京到哈尔滨的火车半路下车，在这林子里转悠了三四天，还没修整你就到了，行吧，休息一个小时，咱们出发。”

左重向来不搞路径依赖，同一个地方绝不会使用相同的渗透方式，高斌在哈尔滨做的诸多准备，完全成了无用功。

陈明暗自咋舌，新京到哈尔滨有两百多公里，即便一半也有一百公里，而且全是山路和雪地。

这一百多公里，寻常人起码要走上七八天，总部的人仅用四天就赶到了，速度真够快的。

见陈明在思考，归有光也不多说，大步走到另外两人面前，商量起接下的行程安排。

“老吴，你辛苦点，我带队在前面开路，你负责大部队的行动，途中要特别注意讨伐队，宁愿慢一点也不能暴露行踪。”

“好，我会留神的。”

吴景忠坐在一棵大树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回答归有光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他四十多的人，自然不可能跟正值壮年的大光头和小特务们比，这几天的风餐露宿，差点要了他的半条老命。

归有光没有笑话吴景忠，对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随即归有光又叮嘱了高上校几句。

“高上校，你是职业军人，我不担心你的体力，但请你一定要服从命令。

路上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都要保持冷静，不得随意行动，否则.......”

带着外行人行动，最怕就是节外生枝，万一高上校看到日本人杀人甚至屠村，说不定会直接冲出去。

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东北被占领后，关东军为镇压东北的抗日武装和支持抗联的民众，开始实施“三光政策”，这导致大量无辜民众被杀。

根据军统的粗略统计，仅从37年到42年初，被日本人直接或间接杀害的人数就超过了200万，这还不包括累死、饿死和酷刑致死的俘虏。

高上校不是傻子，立刻明白归有光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作出了保证，没有命令自己绝对不会动。

休息很快结束，整个队伍分成了两队，一队轻装前行，对沿途进行侦查，一队携带武器弹药，清扫痕迹。

两天后，人困马乏的军统特务们来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山包下，陈明告诉归有光，此地就是绺子的老巢。

归有光点点头：“好，你先去联络潜伏的弟兄，让他为咱们引荐那位大当家。”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片白山黑水之间，绺子所能发动的能量远比军统要大，这股助力要利用。

陈明接下命令便往山上走，归有光使了个眼色，随行的小特务迅速散开藏到了隐蔽处，手里端着步枪和冲锋枪对准山路方向。

十多分钟后，一群人出现在山路上，等到这些人走到近处，一个师爷打扮的人高声喝道。

“大开山门喽~~”

声音在山间传出去很远，震的雪花噗簌噗簌地落下，归有光脸色一黑，md，这是怕小鬼子听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