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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子北风行 第八十七章 从短袖子说起

作者:深蓝侃哥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7-05 22:37:52 来源:平板电子书

清晨,墨府。

天色有些乌沉沉的,连累着人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压抑。

墨府门前一溜排开十几匹马,七辆大车,一时人言马嘶,显得好不热闹,冲淡了不少分别时的伤感情绪,这在平日稍显冷清的紫竹巷,是绝不多见的,自然引来数不清的目光,使得原本宽敞的墨府门前,此刻有些人满为患,聚在车马前的很多人,都是来送行的。

管事田谷一脸诚挚,言辞恳切道。

“大人,你就让小的跟着你去吧,小人自幼便是庄户出身,对庄子上的那些春播秋收,农耕蚕桑的营生,老太太擤鼻涕——都是手拿把掐的事,可以让你省不少心呢。”

墨北风看了一眼他那张未老先衰的老脸,温言安慰道。

“老田呐,我知道你是个干农活的好手,可我也不能让你大材小用不是,再说了,你也是好不容易才不用晴天一身汗,雨天两腿泥的受累了,如今做上墨府管事,更是脱下草鞋换上了布鞋,不容易啊,你就安心在洛都把这个家看好,比什么都强。”

别看老田一脸的朴拙憨厚,却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否则也不会成为墨府的管事。

狐鹿左台脸色此刻有些苍白,说道。

“你走了,我在这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还不得闷死,金大夫也说了,我这是心里的病,这趟跟着你到乡下去散散心,说不定这病过两天就好了呢,是不是金大夫?”

突然被人拉来挡枪,金三针显得有些无奈,却又不好得罪他,只得附和道。

“啊?这个……是吧。”

墨北风求助似的看向站在一旁的祖须陀,不料他却扭脸去掏耳朵,装作没听见,他沉吟片刻后,终于点头道。

“也好,不过,有件事你得答应我,在痊愈之前,你不能再喝酒啦,等你病好后,我与哲兄陪你大醉一场,如何?”

匈奴人历来民风淳朴,风气广漠,民俗强梗,尚气重然诺,这便养成了他们讲义气、讲气节、守信用、重然诺的可贵品性,这一点与墨门中人几乎毫无二致,现在墨北风让他答应暂时不喝酒,虽是极简单的一句话,但对狐鹿左台而言,却是重若千钧。

过了许久,他终于艰难抬头,望向墨北风道。

“好,我答应你。”

墨北风笑了笑,说道。

“古浪县地处邶风郡,邻近北境,那里荒凉偏僻,自古便是令人闻言色变的苦寒之地,更是迁徙之徒的流放地,离洛都大概有七百余里的路程,山高路远,一路上免不了受些颠簸,你如今伤未痊愈,与金大夫还是去车上吧,这路上最快也还得五六天才到呢。”

狐鹿左台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没多说什么,微微点了下头,便朝着车上走去。

这时,墨北风也飞身上马,轻轻一夹马腹,追风早有些焦躁不安了,不待扬鞭催动,早就急不可耐地踏着小碎步哒哒前行。

此时,天空忽然落下丝丝细雨,像扯不断理还乱的离情,平添了几分凉爽,不过,送行的人群却无一人散去,虽然相处的时日不久,但大伙对这个从不摆谱的家主,还是从心底生出几分亲近之意,今日见他忽然要离开,竟多了几分不舍。

当车马即将走出紫竹巷时,墨北风忽然勒住缰绳,兜转马头回身,冲四周拱手一礼道。

“诸位,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大伙还是请回吧。”

哲古达穿了一身劲爽青衫,背后依旧斜背着那口血禅斩,颇有几分少年豪侠的风采,他望向站在府门榆树下的祖须陀,见他一手扶着那棵老树,一手遮额,望向颇有些浩荡长龙的车马队伍,看样子有几分不舍,心中不由生出些许酸涩,忙回转身来,仰脸望天。

墨北风也看到了祖须陀的模样,仿佛看穿他心事一般,又大声道。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此一去,不干出个样来,我无颜再见老少爷们,你们就踏实在家里,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此言一出,如万里晴空炸响一道惊雷,送行的人群中轰然齐声喝彩。

祖须陀把额上的手放下,捋起了捋不捋都无关紧要的那缕胡须,望着那队渐行渐远,即将拐出巷口的车马长龙,不由老怀甚慰,笑着喃喃自语道。

“我就知道,洛都这池子养些鱼虾鳖蟹还凑合,但对于鲲鹏而言,终究还是小了些!”

……

洛都渐渐远去,车辚辚,马萧萧,望着路边的田野、绿树、村庄的袅袅炊烟,无论是骑马的还是坐车的,大伙的心情像打开牢笼的小鸟一般,显得无比轻松惬意。

不过,墨北风的脸色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墨北风一袭白衫布衣,骑在漆黑如墨的大马上,颇有几分出尘的飘逸之姿,身侧是骑青马背大刀的哲古达,也有几分少年侠士闯荡江湖的侠气,身后则是十余骑毛色杂七杂八的马匹,还有如一字长蛇般蜿蜒而行的马车,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免引得行人为之侧目,一时猜不透这队车马的来路。

这次到古浪县的庄子上去,墨北风几乎把所有的坊工都带上了,只留下了厨娘梵五嫂。

古浪县地处偏远的邶风郡,自然不入那些权贵豪阀的法眼,不过,对于墨北风而言,却是各花入各眼,他看东西的点,向来与众不同,越是被世人争相追捧的,他越是冷眼相待,弃之如鄙履,而越是被世人所鄙弃的,他则会反复探究,用自己的眼光去分辨,而不是被世人先入为主的看法所裹胁。

被历代商贾奉为财富宝典的《货殖经》有云,夫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而善经商致富者,则是人弃我取,人取我与。

只有不走寻常路,才能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来。

别人被封官加爵后,大多会买些田宅商铺,娇婢美妾什么的自己享用,而他却买回来十余位衣衫褴褛如叫花子般的坊工,不得不说他有些另类,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其实,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他擅长下闲棋布冷子,或许在当前看来,很多事好像无关紧要,但在后续的大盘中,大伙才会慢慢发现,原来竟妙用无穷。

热闹有热闹的好处,但荒僻亦有荒僻的意境。

古浪县毗邻北境,北境的皮毛、马匹、牛羊却是维洛王朝所紧缺的,而北境所急需的盐铁、织物、瓷器、茶叶等物,在墨北风前些日子招募的坊工中,就有专门制造这些东西的行家里手,再者,那里地广人稀,适宜建造各类工坊,要知道,墨门的军械、兵器、工具等制造在千年前,可是独步天下的,而那里,离邶风将军府可是近在咫尺。

墨北风私下得知,原来的兵部侍郎皇甫西陵,现任邶风将军,一旦打开他这个缺口,那整个兵部的军械供应,那还不迟早得落入墨门之手吗?

早在前些日子,墨北风就让祖须陀通知到造父,让他先行一步去了古浪县的庄子上,有他这位墨匠大家在古浪县坐镇,还愁什么好东西造不出来,只要有了好东西,何愁不发财,只要有了钱,何愁引不来金凤凰。

老话说,钱是短的,人是长的。

有人,才会有才,有才,何患无财。

墨门只要有了贤才,便会如虎添翼,终会一飞冲天。

哲古达有些无精打采地骑在马上,刚开始的新鲜感与兴奋劲儿,随着时间的流逝与马鞍的颠簸,一点点被磨光了,他渐渐觉得有些无聊,看到走在自己身边的墨北风面无表情,不知那小子又在想什么,于是,一催马,与他并肩而行,用马鞭杵了他一下,有些埋怨道。

“发什么愣呀,大半天也没说句话。”

墨北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已是晌午时分,而官道的一侧又是一片清浅的小河,便答非所问说了一句。

“赶半天路了,人困马乏的,让大伙都下来歇歇脚,吃饱喝足了再走也不迟,反正这路还长着呢,不急于这一时。”

河畔,从府中带出的十余位车把式与护卫,正在给马刷毛、喂料、饮马,大伙则坐在路边聊天休息。

墨北风、哲古达与狐鹿左台,自然凑到了一起,三人一边啃着有些冷硬的干粮,一边在天南海北的神侃。

“你原来是漠北的啊,怪不得我觉着有几分亲切呢,我小时候是在东胡国长大的,听说你们草原上的姑娘,个顶个都长得挺漂亮的,那你有没有自己中意的姑娘?”

哲古达有些厚颜无耻的在套近乎,一脸的猪哥相。

草原上的匈奴人也好,东胡国的人也罢,对男女之事历来看得很开,全然没有维洛王朝对于男女之事的严防死守,食色之人之性也,而那些酸腐虚伪的儒门中人,却非要把如同喝水吃饭一样天经地义的男女性の爱之事,搞得像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遮遮掩掩,见不得光,他们这种掩耳盗铃的无耻行径,只会令人感到无比恶心。

譬如江湖中有位擅使匕首的周大侠,曾非常精辟地说道。

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の裸の体,立刻想到生の殖の器,立刻想到性の交,立刻想到杂の交,立刻想到私の生子。

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越是那些心里无比阴暗、满脑子龌龊,而自诩为正义的伪君子,他们的想象力才会如此荒诞丰富,令世人叹为观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自己私下里去逛勾栏狎妓,与良家偷情鬼混,尽管他们自己可以背地里做很多见不得光的事,却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让别人点灯,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高台教化,去说那些义正词严的屁话。

论心不论迹,论迹无完人。

令哲古达没想到的是,狐鹿左台此时的脸上,竟然出现几分苦涩,不知是勾起了哪些伤心事来,他有些茫然地望向北方的天空,半天沉默不语。

墨北风见状,知道有些难言事他不想说,便不想让他尴尬,打岔道。

“别老说人家的事,说说你的呗,让我们也听听。”

没想到,这种事竟像传染似的,哲古达的脸上,同样也出现了几分苦涩,他吭哧瘪肚了半天,终于感慨道。

“哎……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多男人做梦都想实现的一大幸事,可他们哪知道,这里面的苦头哇,照这么说的话,那些皇帝还不都得乐死喽,可你们见到哪个皇帝是成天乐呵呵的,哪个不是每天板着个苦瓜脸,跟谁都欠他二百吊钱似的。”

墨北风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知道这里头肯定有故事,于是,好奇道。

“男人三妻四妾的,都有些什么苦头,仔细说说呗,让俺俩也长长见识,你说是不是,狐鹿兄。”

狐鹿左台此时也缓了过来,应和道。

“是啊,俺是打小地方来的,既没听说过,更没见过,正好听听哲兄的经验之谈,日后也好借鉴一番不是。”

狐鹿左台虽然从家乡逃亡到了洛都,如今落魄了,可他却是位正儿八经的部落世子,日后是要继承汗位的,而按照狐鹿部落的规矩,他至少得娶一位阏氏,好几位侧阏氏,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先听听,若是日后……

哲古达看了狐鹿左台一眼,毫不掩饰地撇嘴道。

“俺本来以为你是个直爽的草原汉子,真是没想到,你刚到中原不几天就被这的风气给带坏了,你也跟着学坏了呀,自己的那些事不说,非喜欢听别人的伤心事,哎……没想到我哲古达,所交非人呐!”

墨北风与狐鹿左台对视一眼,一起变脸道。

“真墨迹,到底说不说?”

哲古达看了他俩一眼,只得无奈道。

“曾经,有三份感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如今回想起来,我……彻夜难眠……”

墨北风疑惑道。

“三份感情?这么多?到底咋回事?”

狐鹿左台此刻也是异常好奇,无比专注地盯着哲古达,他只得苦着脸继续道。

“那一年,我去赶集,谁知被一户人家相中了,他家有仨闺女,哭着喊着非要嫁给我,本来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真要嫁给我,哥们也就忍了,可他们非让我入赘,我堂堂……这么高的汉子,怎么能倒插门呢,好说不好听呐,然后,我就逃到中原来了。”

墨北风端详了他半天,问道。

“仨闺女?她们三个是不是一个叫真真,一个叫爱爱,还有一个叫怜怜的?”

哲古达一听,顿时惊得合不拢嘴,激动得差点纳头便拜,忙问道。

“兄弟,你……你咋知道的?”

墨北风见他这般神情,便知不是他编的,不免自己也大吃一惊,但事到如今,只得把谎话往圆了编,不然……会伤感情的。

他双目微阖,手指掐算了半天,半晌后才缓缓道。

“你的姻缘乃是前世注定,这些都是写在书上的,书名好像叫……《坐山招夫》。”

……

扯淡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而路终究还得继续向前。

一行人大概歇息了一个时辰左右,便又上路了,根据祖须陀提供给墨北风的路线图来看,这条道非常荒凉,除了那些不得不深入大漠去谋生的云中商人外,便是那些押送货物的镖车了,到下个落脚点的契丰镇,还得走将近七八十里路呢,这么多人总不能露宿荒野吧。

路边倒退而去的丘陵此起彼伏,前方的人烟越来越稀少,山树越来越高,景色也越来越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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