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花传 23 我为你燃

阿朱的一只手，被月灼华紧紧地抓握住了她的手踝，她另一只手上尖利修长的蔻丹红甲，抬手就深深地刺入了月灼华被她紧紧咬住得那只手的手臂上。阿朱品尝着鲜血的味道，享受着受伤者的痛苦感觉。

月灼华咬着下唇双眸含晶凝望着阿朱，颤抖着轻声道：“阿朱，醒醒，醒醒！是我，是我，月灼华！阿朱，我是月灼华！你的哥哥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可阿朱依旧狰狞的“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突然，空中几道黄色高级镇鬼符纸，嗖地一声就飞了过来，月灼华慌乱地迅速一把拉扯着阿朱的身体，让她躲避开此物。这些符纸若都打在阿朱的身上，她一定会被打地瞬间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因为施法者是戚云，以大成境修为出手对付这样的厉鬼，只需一吸间，瞬间灭杀。

然而，空中刚才飞来的符纸中，只有一张符纸擦着阿朱的头发飞了过去，仅是这样她的身上就冒出了阵阵的黑烟，灼烧的她身上不断吱吱作响。她被烧得痛苦惨叫后，迅速松开了月灼华，警觉地闪身躲到一旁，偷偷地注视着来者是否还要出手，准备随时逃离此地。

戚云不知何时赶到了这里。他蹙眉凝望着月灼华鲜血淋淋的右手和手臂，见他已经半身是血，面色难看。戚云旋即面上露出怒容，倏地就转身，回头去寻找躲藏的阿朱，无痕已经出鞘，他抬剑就要去斩灭阿朱。月灼华却微弱地出声阻止道：“救她！”说完，就眼前一黑，彻底昏厥了过去。

这一路走来，他连续不停地使用术法，身体早已是严重负荷难支。刚才又强行召唤来众多草木精怪，此刻受伤失血，再加上阿朱阴邪的鬼气入体，怕是短时间内不能清醒了。

........

五百年后，月灼华苏醒回忆，自己真的是万年来其冤无比没有之最啦！当他被自己所救之人烧家，杀亲灭门时，还要被世人骂，无耻淫贼、认贼作父、丧尽天良、助纣为虐等等等等。

若帮着外人杀自己的亲人，烧自己的家，灭自己满门？！天地良心！有人会这样做吗！？假如真的这样做了，又会被骂吃里扒外，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引狼入室等等等等。

再或者他真的逃了，不管不顾，怕是又会被骂衣冠禽兽，卑鄙龌龊，贪生怕死，残渣余孽之类吧！说不定还会被多年追杀，怕他会伺机报复。无论如何他都是再难存于这世间！

什么勾结魑魅修罗鬼帝，月灼华根本就只跟他见过一面，勉强算是说过两次话。

至于荒冢食恩，那日茕苍之战上也是第一次见！之前也从未见过。怎么就被后世传成如此！

可是究竟为什么？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就被逼地一点点落到，这如此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归结总合了一下自己茕苍之战前，做下的那些“十恶”之事。如偷看仙子沐浴、偷吃谁家炼制的灵丹、赌坊投色字作弊、盗取别家功法仙器玩够了再还回去、出言轻佻，戏弄仙子仙官、最过分的就是吃霸王餐，还坑白龙……

不过这些比起当年那些老怪物们，大肆抓捕女修冲当炉鼎，采阴补养。吞噬童男童女修练秘术，以及其它无恶不作的行为。好像，自己的行为！还是可以值得赦免吧！

为何到最后，他们都好好的被称为弃恶从善！自己却这样成为了魔头，妖王等等各种恶名，遗臭万年！？

无数的面孔和画面在自己眼前闪过，戚云，阿娘，白龙，阿朱，月明，鱼幼薇……。还有那喧闹的尚琼天仙城街道，白玉装裱柔光四射的揽月宫，满树银叶的茕苍树……。还有，在哪可以看见我原来的世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时光停留后，无限广大的空间好似还在颤抖。我那玲珑剔透的白玉床，案上常年摆放着的洁白花萼。五百年前，都依依不舍地与我永别！

还有，灵池山上的傲骨花，和那三哥哥……。

月灼华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他发现自己在浮雪夜蝶戚云的房间内，躺在自己当年睡过的那张床榻上。这里还是五百年前的样子，没有任何地改变。一张琴案倚在墙边，案上一尊鎏银百花香鼎吐露袅袅轻烟，沁人心脾。这熟悉的味道，是戚云身上常年带着的芳草清香之味。总是那样，让人产生阵阵暖暖得幸福之感！

还有一身素雅白衣长衫的戚云，他就这样坐在自己的身边。紧蹙着双眉，满面担忧之色。他见月灼华醒来，长睫微颤，眸中从混沌到一片清明，缓缓舒展了紧蹙的双眉，面上又是一片平静。柔声开口道：“好些了吗？”

月灼华半坐起来伸了伸懒腰，看看自己已经痊愈的伤口。应该是戚云为他治疗多日了，满不在乎地嘿嘿笑道：“哎！都是这肉身修为实在太低！小爷皮糙肉厚，想当年，这点算什么呀！还能晕？”

戚云眸中闪闪轻轻抿着嘴，闭眸深吸后，沉吟片刻才又愠色道：“你非要每次都让自己遍体鳞伤吗？”

月灼华见戚云要生气了，赶紧岔开话题道：“我怀疑一人，徐清，当年揽月宫中月煌身边的第一心腹红人。他现在在哪呢？你听说过吗？”

须臾之后，戚云斟酌了片刻才温声道：“茕苍之战后除了你，揽月宫再无人生还。”

月灼华双眸一睁，惊讶道：“那影声呢？暗烙血梦。他的灵宝紫灵，可化作一条头生龙角的紫色小蛇，此物有剧毒！”

戚云静静凝望着他，摇头道：“也从未听过。”

月灼华一阵背后发凉，这两个人难道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吗？可他看见的事，却是自己死后才发生的事。他又道：“那阿朱呢？你没伤她吧！”戚云拿出乾坤袋来让他看。月灼华瞥了一眼戚云腰间的储物袋，还是当年的那个，多年了，都未换过吗？转而又笑道：“那就好，不如咱们去趟婴冢吧！找找鬼帝，让他想办法救救阿朱！”

戚云面上有些担忧，轻轻叹气后，柔声道：“明天百家要去围剿婴冢。”

月灼华突然抬手撩了戚云的下颌，笑着挑眉道：“三哥哥，又不会出卖我！是吧！我还有事想问鬼帝，关于我阿娘！”

戚云本来被他着突然的举动吓地一怔，但听了他后面的话，心中知道他的思念，轻声柔柔道：“好。”

月灼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之前的那只妖兽呢？”

戚云道：“跑了，我不忍伤它，它好像是晨师兄的吞貘兽。”

月灼华道：“那晨师兄呢？”

戚云道：“失踪多年。”

月灼华道：“哥哥可是这些年四处寻找他吗？没线索吗？”

戚云轻轻蹙眉，踌躇思索了须臾后，才浅浅淡淡地哑声道：“没有……。”

月灼华笑笑道：“看来咱们有的忙啦！哦，我和三哥哥的仗剑天涯梦，就要开始啦！”旋即，又问道：“朔玉君去吗？我现在可是个需要保护的柔弱之人啊！你要保护我的。”

戚云眸光静静凝望他，浅笑着轻声道：“四海天涯与你同行。”

月灼华担忧他昏厥之后的事，起身下床，笑着询问道：“那白龙呢？他怎么样啦？”

戚云轻轻抿嘴凝吸后，愠色道：“你从醒了到现在，想过自己吗？”说完戚云起身就要走，月灼华突然跳上戚云的背，紧紧抓住戚云的肩膀不松手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样小气啦！”

戚云侧首愠色道：“下去。”

月灼华道：“我不！”

戚云浅笑着质问道：“你非要我动手吗？”

月灼华道：“哎呦？难道是说清心寡欲的朔玉君，对这具肉身有什么想法？”眼见戚云真的要怒了，月灼华赶紧跳下来，嬉皮笑脸道：“我看也不会！再怎么说，那圣洁的鱼山主你都看不上！能看上她？所以啊！咱们还是两个大男人相处，要不今晚同床共枕吧！”

闻言，戚云瞬间双眸睁大，紧紧地盯凝着他，面色微微泛起了红韵……

月灼华捂着肚子笑道：“哈哈哈，突然觉得！还是让你知道我是谁的好！哈哈，这样我也不用憋得要死！哈哈。想说什么都不敢，还要考虑半天能不能说？会不会暴露自己是谁？”

戚云微闭双眸，轻轻吸气后淡淡道：“好，你说的！”

闻言月灼华一怔！这个是他没想到的，戚云真的会答应？

月灼华自从承认自己是谁后，戚云也不再有之前那怪异骇人的表情了！又恢复了他的忧冷之容！月灼华虽然心中狐疑？但还是感激，戚云不提过往之事，如今还这样帮着自己！怕是想还了上辈子两人之间，茕苍之战前时，最后剩的那点恩情吧！

五百年未见，这浮雪夜蝶依旧如墨洒画般，绘制着曾经故事里的比翼双飞，情有独钟。

晨光下的浮雪夜蝶与夜间截然不同，阳光被绒雪反射后，一片光明染亮眸底。积雪浮云端，柔风一阵，好个坠天花。尤让人想，温一壶酒，置一盘棋，揽一捧雪，望一个人，悟一份情，思一首诗。雪溶，你融我融，共赴流向尽头。来年此季，冰封期限。

这样的畅想或许来世，能像当年戚云的父母那样。爱一人，建一间屋，守护彼此的心，永无消融之期。

月灼华边走，边环看着四周，随手拨弄着路旁的花草，问道：“三哥哥，你家还挺大啊！上次来都是五百年前了，当时是晚上，我都没好好看看。”戚云默默地沿着地上，足迹留下的雪印前行，凝望着前方失去了五百年的绯红身影。

纵横拱立青色砌成的石桥，藤萝掩映着微露中的雪下白石小径。佳木茏葱中奇花闪灼，清流曲折泻于石隙之中，白石围栏环抱池沿。.......细雕粉饰衔吐亭阁，倏尔彩绫轻覆剔透。........好一派，无微不至的深情水榭！

月灼华若有所思地回头问道：“三哥哥，你说那个张生到底是谁呢？”

戚云看了看他后，轻哼一声不语。好似面上有些不悦！见此，月灼华嘿嘿笑笑也不多问了，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

烛火跳跃，身后的影子，拉长后映在那张古琴上........细细打量一番，柔软的镂空雕花罗汉床，轻轻嗅嗅房中的熏香，清雅闲怡。窗外旖旎一片，柔和的托着纯雪静静飘落.........

月灼华伸着懒腰道：“咱们早睡早起，明天还有正事要办！”说着就往罗汉榻上躺去，见戚云还站在房中未动，他一脸坏笑又道：“哦？我是看哥哥这几日辛苦，良心发现才让你！你是不想领情？还是等着我去那边，扑倒你啊？”

月灼华这张口无遮拦的嘴，戚云是领教已久了！这边也不再和他争辩，反正如何！是斗不过他地泼皮无赖！

戚云挥手熄了烛火，自己转身去回榻上和衣而卧了。

也不知是过了几时，月灼华自从再回世间后，总是怕黑。一个在黑暗中静默了五百年的元神，渴望温暖和光明。穿过黑暗，前方依旧是泡沫，轻轻一触碰，它就会幻灭。无数的碎片，各安天涯........

他这边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于是半夜悄悄地溜上了戚云的榻。他静静地躺在戚云的身边，感觉瞬间昏昏欲睡。

戚云侧首凝望，轻声道：“是怕黑吗？”

月灼华带着朦胧地睡意道：“嗯！眼前黑了五百年。”

昏暗中看不见戚云的表情，好似有晶莹剔透的粼光闪闪。

须臾之后，戚云浅浅淡淡地柔声道：“此后，.......为你燃！”

他拉着戚云的袖角嘴里含糊道：“燃灯会睡不好，就，这样就好。暖暖的，淡淡的......”他就这样心安神泰地酣然入梦了。

戚云侧首静默着，一直凝望身边，不愿挪开目光……

今夜的圆月，淡淡的，静静的，柔和着思念，隐藏这一丝干涩。诗意盎然的徐徐升起，勾勒出一幅崭新的月上梢头。迷离的思绪，递来指尖温暖的轻柔，融入心田.......一片暖，一片光，一直很宁静，只盼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