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蛇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已非昨日

“恨！恨意难消！恨得透彻心骨！我恨不得当时就自杀，可是我终究是没有那样做，这数十年的杀戮，对我来说每日都是酷刑，你了解么龙蛇！”持剑老者数十年的苦闷心情，尽诉一朝。

佛火恨火，交织燃烧龙蛇剑，原本血光浓郁的剑身，此时也渐渐失去光泽，龙蛇剑知道，当自己剑身上所有的血光都消散时，就是自己灵识重新归于虚无的时刻。

但他全力抵抗的时候，心神却是全数聚于持剑老者身上。

“酷刑……”

龙蛇剑不解，自己将这段杀戮时日，视为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但对面的老者，却说那是酷刑！

它不懂，它终究只是一柄剑，没有人类那般细腻的心思，即使已经拥有不凡的灵智，却仍旧不明白面前这个老者内心的想法。

“那是因为你！龙蛇！我不想你，变成一柄只懂杀戮饮血的剑！我不想你，越来越乖张邪异！这样的你，尽早会若来杀身劫难！我要你活下去！以一柄正常的灵剑一样，活下去！”

流泻的佛光，无孔不入，遮蔽龙蛇剑每一分剑身，剑体的力量一点点衰弱。

以龙蛇剑的实力，若真想脱出这片佛光，即使有着持剑老者的掌控，依旧难挡它之剑威。

但是，持剑老者的话语，就如磁石一般，紧紧着它的心神，让它不愿以任何动作，来影响对方的状态，生怕自己一动，就将失去此生将最难忘的未来。

轻诉的话语，不分日夜。不知不觉，佛光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稀薄。

不知是哪一刻，龙蛇剑蓦然惊醒，身边，依旧是沉默许久后才说出一言半语的老者。

汹涌的地火，映红老者面容，早已恢复青年之身的老者，在这些天，以自身精血控制龙蛇剑的消耗下，又渐渐繁生了白发。

“这里……借地火而建的铸剑炉！你要做什么！”龙蛇剑沉默许久，问道。

心中明知答案，却偏偏想听到对方的回答；明明知道答案将是让自己痛入骨髓的结果，却偏偏如扑火的飞蛾，不可自制。

老者右手划过剑锋，锐利的剑刃，几乎是在同时将其手掌划破，血气腾腾的气息，与龙蛇剑同根同缘，却又抑制龙蛇剑威。

“那些助你踏足筑基的气血！你疯了！这样你会死！”龙蛇剑激动万分，却又不敢轻动，唯恐剑锋将老者手掌再次伤到。

佛火恨火，早已让它无比虚弱，可以说，龙蛇剑这一生，从未这般虚弱过。

“龙蛇！我要毁了你……你恨我吗？若没有你，当年在军中征战的时候，我就早死了无数次了，在你的相助下，我才一步步实力增强，一点点将那些以前不敢仰视的将军们，收于手下！若没有你，早已死了的我，也不会遇到妻子。若没有你，我即使活着，也只会是个无名之辈，族中那群亲友，只会将我视为麻烦，又怎么会来关心我拜祭父母？”

龙蛇剑心中一暖，它只当老者是因为自己杀他手下、亲友而恨上自己，没想到对方竟还知道自己对他的重要……

“所以，我不恨你，权势富贵，再生性命，你给的，我全还你！”

猛然巨力，带动龙蛇剑直刺老者身体，早已习惯到灵魂的噬血之能，几乎在一个瞬间，就将老者鲜血吸收大半。

这种速度，也有老者刻意配合的原因。

这种伤势，也有老者早已弃生的想法。

惊醒后的龙蛇剑，看着那双平静的眼睛，突然就愤怒了：“就为了阻止我杀人！你就将自己也害死！那些人，有什么资格来换你的命！你想我再不杀人，我就偏偏杀给你看！让你知道你到底犯了怎样的错！”

龙蛇刺身，恨怒交加，剧烈而动，将要脱离老者身体时，却又被那只稳重的手紧握剑柄。

“这里……是地火所建的筑剑炉啊！”

苍老的声音，带着龙蛇剑踏入地火，沉浊烈火，瞬间卷起整个身躯，连同其身上龙蛇剑，俱都被这地火急剧消耗力量。

“你！放开我！放开我！”龙蛇剑感受致命危机，虽然已经不属凡品，但面对这种地火雄威，就是法器，也难以抵制，何况是它！

“龙蛇，剑下亡魂的愤怒，你承受不起，觉悟吧，黄泉之上，不要让我看到你！”烈烈地火中，老者身躯焚化，渐渐失去生机。

龙蛇剑恨急而笑：“临到死地，你还骗我！将我带进地火，分明是想杀了我！还讲什么人剑之情！哈哈，那些妖怪所讲的果然没错，人类，是最狡诈的生物！你以为，你就会这样死去吗！”

生死逼命，龙蛇剑恍若心神重生，面前一生濡慕的人，一步步将自己骗入死地，连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竟是还在伪装。

莫非人类，真就是那般的不可相信？甚至连他也同样！

极端的意念，龙蛇剑心中再无一丝剑主之情，竖身一斩，临到死地的老者，直接被身上龙蛇剑斩成两段！

剑上邪威再现，炙烧着老者灵魂，本该痛楚至极的感觉，无形的灵魂却是仿佛未觉。

意念的时间，一刻仿佛永恒，只在这一瞬之间，龙蛇剑上的邪焰，已将老者灵魂焚烧仿佛一百年那么久。

“这就是欺骗我的下场！你不是不想我再杀戮吗？哈哈，我就偏偏杀给你看！先杀了你，看你还讲什么慈悲！”

正疯狂噬主的龙蛇剑，竟然忽略那老者残尸，只见一股浓郁血光，直冲龙蛇。

满心愤怒，恨火充神的龙蛇剑，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股血光。

在地火之中，又有剑身上老者的残识控制，即便是随意轻轻一跃就能跃出铸剑炉，龙蛇剑也根本无力脱出生天！

待到查觉血光临身，竟还是自己曾经反哺给老者的血气，龙蛇剑更加陷入疯狂。

“你就这般地恨我！临死还要确保我出不了这个地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恨极的言语，蓦然停止，只因血光入体，带来的不是毁灭，而是生机！

在地火中渐渐崩坏的剑身，得到这股浓郁血光滋养后，重又恢复力量，但那控制自己剑身的意念，仍旧将自己困在地火之上。

不让死！不让生！

“龙蛇！记住这份感觉，太多亡魂的恨意，比这种感觉强烈数倍！放弃杀戮吧！继续杀下去，你即使能够存活，也会蜕变成另一种邪剑存在！”

地狱、天堂，龙蛇剑不知这两者距离多远，但他却分明在这一刻之间，感受到以为再也不会有的感觉。

奈何，心性已变，极端地恨早已蒙蔽心智，即使知道老者好意，一时竟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待到醒悟老者此举是想救自己，奈何时间已迟，剧烈地火，早已将其焚烧成一团飞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对我！”

蚀身地焰，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足够数人踏足筑其的血气，让龙蛇剑恢复力量，暂时不再害怕周围烈焰。

“那些弱小的人，真就值得你这般放弃自己性命？我始终不明白，你是为了救他们？还是在救我？还是惧怕自己怨火焚身的那一天？”

偏激剑心，如箭离弦，一但出弓，就再也回之不来。

持剑老者的心意，世上没有人知道，这种做法，换来的也不是龙蛇剑的息杀止戈，而是又一轮的血雨腥风。

剑终究是剑，失了主人，威力就叛乱数倍，龙蛇剑又经历数个主人。

每一个，都被持剑杀人后，剑身涌出的血气所惊喜，血气不仅壮大身体强度，还能滋养神魂，比之练气灵丹还要神妙，有了它，简直就是一个取用不尽的灵丹宝库，让人怎能不为之疯狂？

往日的龙蛇剑，气焰嚣狂，杀人之时气势凌人，但经历第一任剑主死亡后，后来的杀人，却是再不现一丝外相，让那些实力弱小的剑主，以为这只是剑身本身的灵异。

或许是龙蛇剑暗中的影响，又或者是杀人换血气的诱惑，没有一个不被这种“买卖”吸引，结果就是每一任剑主，都在龙蛇剑觉得无聊的时候，剑锋突起，一剑了结性命！

沉默的龙蛇剑，非是停止杀戮，而是静思当年老者的矛盾举动，极端的心，如何能理解那种不杀不放的行为？

于是，一柄无主的剑，就在人间流浪。

或是凡人，或是练气士，每一个在得了龙蛇剑后，都造下大量杀业。

感受着剑身越来越沉重的怨恨，龙蛇剑知道，那是老者曾经说过的“众生怨力”。

“……我承受不住么？”

握剑的手，在杀掉一个凡夫俗子后，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灰暗不详的火苗，一经点烧，就焚烧了握剑的整个人，以及剑身……

亡魂恨火，与当初铸剑炉中那种感觉截然不同，与僧者以佛光点燃的不完整恨火也不同，那份晦暗绝望的气息，简直能将心性最坚韧的修士烧成残渣。

与龙蛇剑精神相合的林牧，在神念中微微感受一丝恨火余力，顿时如同身处嘈杂闹市，无数或大或小，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痛哭怒骂闯入心头，直让人心头发闷，直想一拳将头打碎才轻松一丝。

林牧平生所杀的人不多，也就李天意，以及算天河强势压河府时，噬杀了一些散修。

他杀得最多的，还是妖！在河府的日子里，即使修炼时的时间，也总是被那些不开眼的水族多有打扰，每次林牧都是将那些巨大的大鱼巨虾吞食肚中。

被龙蛇剑记忆中的恨火所触动，林牧同样感受身上阴冷，许多面目都记不清的妖鱼散修虚影，在眼前来回晃动，或哭或怒，或悲或泣，种种百态，见到自己，当真是见了杀身仇人一般的扑前前来，有的扭抓林牧身体，有的张牙欲咬，还有的扮出种种可怕面相，在自己周围不住盯视。

林牧不知道，这是自已身上的血债，还是虚幻的假相，但眼中的真实，让他知道，一旦自己道心失守，最好也是落得一个疯子下场。

更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与龙蛇剑一样，神识焚尽，仅保存着生命的唯一薄弱本能。

当年铁蛇道人，就是无意中得到，因质地而勉强称之为下品灵器的龙蛇剑，经历许久才发现龙蛇剑轻微噬血之能，又经历了许多血案，才将龙蛇剑提升到中品灵器的层次。

龙蛇的记忆走到尽头，林牧干脆以无踪剑气，先行封锁剑身，扔回储物袋，随后全力稳固被影响得陷入幻象的神魂。

神魂中，任那些妖兽如何冲击，弱小的心智，也只让它们一窝蜂地扑出来。

林牧冷冷笑道：“不吃你们，我就要饿死！口中餐食，也敢寻我报复！”

吞邪异能再现，只一吞，无数兽影就化为一道风涌入口中。

人修却是思想混乱，意念深沉，比之妖修不只强了一个层次，只是数十个散修形貌出现，就各种道理混讲。

“一只妖修，枉自残杀生灵！杀了上面的的散修还不算，为什么又要配合那只巨蟹将船击沉！连我们这些无辜的船工都一同丧命！”

“我来追随算天河真人，又不是来与河府为敌？为什么只是架般来此，就被杀个身首两分！”

“林牧！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种种声音，极其混乱，任林牧如何沉气凝神，也无法将这声音驱出脑海。

一遍又一遍的置问，让林牧无从解释，也无法解释。

当日所杀人中，帮派弟子杀了许多，连同船上的普通船工，也杀了许多，可以说，林牧对这些解释根本无法解答。

但是，谁规定无法解答，就只能败退了！

“杀就杀了！你们要如何！”林牧全身剑气涌动，凌厉剑势透胸而起，沸汤扬雪般，将身上周围怨魂统统一冲而散。

对于林牧来说，平生所杀的人，或者妖，没有一个是枉死的！

想杀自己的人，那就做好被杀的准备！想算计自己的人，就随时注意身上是否又多了一道剑痕！

“管你们什么冤屈大案！慨然来了，那就全部杀了！再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