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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尼拉机场
玛丽亚紧紧攥着手中的文件夹，里面装着她的家政资格证书和一份崭新的雇佣合同。马尼拉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和她同行的女人们兴奋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发胶和期待的味道。
她们都和玛丽娅一样，刚刚通过考试，获得家政资格证书和雇佣合同。
前者是她获得雇佣合同的前提，而有了雇佣合同，才能到代表处办理劳工签证，五年期的劳工签证，并不仅仅只是挣到多少钱，而是改变命运的神物。
不知道多少人的命运因为那一纸签证而改变。
“听说罗莎上个月回来，在奎松市买了套公寓！”
一个女孩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光，用羡慕的语气说道：
“她现在骑着最新款的电瓶车，还送弟弟去私立学校读书。”
“我表姐在SEA做了五年，也就是一个合约期。”
另一个女人插嘴，手指比划着，
“回来时戴的金项链有这么粗！“
玛丽亚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条褪色的银质十字架、——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首饰。她想象着自己三年后回来的样子：崭新的房子，装满漂亮衣服的衣柜，或许还能开一家小餐馆。
毕竟，她的厨艺是非常不错的。
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她的雇主愿意继续雇佣她，那么，她就会继续干下去。
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东宁国际机场时，玛丽亚贴着窗户，看着跑道旁闪烁的灯光。走出舱门，湿热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陌生的城市气息。
海关大厅里，排在前方的是一群印度女人，她们白皙的皮肤在荧光灯下显得格外醒目，在过去的几年中，越来越多的外国女人来到这里做家政，其中不乏印度女人。几个戴着头巾的女人被海关官员拦下，要求取下头巾拍照。
“这里不兴戴这个，”
与那些印度女人带着口音的英语不同，官员的英语很标准。
“SEA有SEA的规矩，你们要么接受，要么离开。”
玛丽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庆幸自己提前了解过这里的着装要求。
通过海关后，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中介公司职员举着牌子在等候。玛丽亚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跟着其他女孩上了一辆印有“诚信家政”字样的白色大巴。
当大巴驶出机场，东宁的夜景如潮水般涌来。玛丽亚把脸贴在车窗上，眼睛一眨不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闪烁着霓虹光芒，双层巴士在立交桥上穿梭，奢侈品店的橱窗里，模特身上的礼服在射灯下熠熠生辉。
“那就是东宁，”
领队指着远处一片密集的灯光，说到：
“你们会在这里工作，但是你们要知道，能不能长期在这里的工作，完全是由你们工作态度来决定的，女佣就是女佣，明白吗？”
玛丽亚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一个只要努力工作就能改变命运的地方。
大巴驶过一家时装店，橱窗里的塑料模特身上漂亮的时装在灯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光彩，和很多女孩一样，玛丽亚也用惊叹的语气看着它，神情中充满了渴望，虽然她们知道，自己买不起那些昂贵的时装，但并不妨碍她们去向往。
远处的太平洋上集装箱轮拉响汽笛，声音在大海上空回荡，仿佛在欢迎这些怀揣梦想的女孩们。玛丽亚深吸一口气，东宁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着海水、汽油和无限可能的味道。
这或许就是梦想的味道吧！
在玛丽亚的心里这么想着的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道无高墙分割了一切，贫穷与富裕的世界仅仅只有几步之遥。
而贫穷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为了给富裕提供服务。
这就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
当有的人仰望着霓虹灯，在那里向往着繁华的时候，在繁华之中，人们在那里尽情的享受着。
享受的这种繁华，享受的这种安逸的生活。将车在家门前停好之后，张山笑呵呵的提着卤菜，走进了家门，推开房门就听到真理子和孩子们的笑声，他们正在那里看着动画片。
好像是《足球英豪》，最近热播的一部动画片。
一听到开门声，真离子就连忙起身走了过来，一边给他拿拖鞋，一边说道：
“亲爱的，您回来了。”
问候的同时又从他的手里接过卤菜说道。
“哎呀，是张记的卤羊肉，闻着就很香啊，今天大姐可没口福了。”
“大姐没回来吗？”
张山有些疑惑的看了一下厨房，往常这个时候大姐都是在厨房里忙活着的。
“你忘了，今天大姐在医院里上夜班呀。”
真理子这么一提醒，张山才想起来，大姐在上夜班。
真理子是学校里的音乐老师，而大姐则是医院里的妇科医生，三个人中。就数她的收入最高，当然也最辛苦。
于是便说道：
“看我的记性，好吧，只能说大姐没口福了。”
“对了，今天我去家政公司看了一下，我打算雇佣一个住家女佣，一个月大约130元，亲爱的，你觉得怎么样。”
听着真理子的话，张山点了点头，说道：
“嗯，有个佣人你和大姐也能轻松一点，现在大家不是都实兴这个嘛。”
这么多年大姐已经叫习惯了的张山说笑着一边走到客厅里，孩子们一见到他就纷纷喊道：
“爸爸，爸爸，快看阿杉和由美拉手了，他们拉手了……”
听着小女儿的喊声，张山笑道：
“是怎么拉手的呀？”
“就像小树拉我的手一样。”
一旁的九妹问道：
“小妹，你不会和小树亲嘴了吧？”
“没有，还没有呢。”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而且将来我是要嫁给他的。”
听着女儿们的话语，张山的脸上全都是笑容，30多年前从庄子里跑出来的时候，他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有两个媳妇儿和12个儿女，这样的一大家子，当时哪怕就是做梦也梦不到，更何况还住着这样的房子。
妻子，孩子，房子，车子，就连银行存款都有十多万，甚至接下来，家里还会多一个佣人，到时候，用早餐的时候，会有人站在旁边说“先生，请用餐”。
这样的日子，搁在过去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毕竟，他只是普通人而已，怎么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呢？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生活应该是幸福的，
他确实是幸福的，事实上只要想到自己现在过的日子，他总是笑呵呵的，很多人都羡慕他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呢？
看着坐在沙发上，地板上，眼巴巴看着电视的孩子们。
张山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那年身后的枪声，似乎又闻到了村子燃烧时的焦糊味儿。
当然还有鬼子们的喊声和乡亲们的哭声。
“跑，快跑啊，老三，快跑啊……”
还有大哥的喊声，想着想着泪水不知不觉中流了出来，一旁的九妹看到了便问道。
“爸，你怎么哭了？”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
原本还坚强着想要说自己没事儿的张山突然哭的更厉害了，说道：
“我想俺娘。想俺哥了，俺妹子了……”
犹如雨下的泪水，让张山的话语变得哽咽起来。
在孩子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他连忙抽出一张纸巾，擦着眼泪走出了客厅，在他来到后院的时候，真理子已经跟了过来。
趴在他的身后抱着他，头贴着他的后背说道。
“要是想他们了就托人去打听打听，指不定还有人活着呢。”
“俺打听过了，他们都说当年庄子被烧了，人也被杀了……没有活口。”
说着这些的时候，他的手用力的握着走廊的栏杆扶手，手指关节都因为太过用力有些发白，而真理子就是这样抱着他。轻轻的安抚着他。
“别人说的总归是别人说的，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眼看了才放心，你说是不是我的大个子。”
“自己亲眼看了……”
张大个子看着远方，自言自语道：
“真，真的有这样的机会吗？”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太确定，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但是有时候，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抱太多的幻想。
要不然没准就会更加失望了。
“机会一定会有的。”
真离子点了点头，说道：
“你看过去还不能到那里去旅游呢，这两年不都有人到那里旅游了吗？等再过几年指不定大家就可以随意的到那里旅游，甚至寻亲呢。”
说话的时候，真理子的语气是确信的，毕竟，所有的事情都在不断的变化之中。
“要，要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张大个子脑海中所想到的并不仅仅只是自己。想到的还有平时。一起吃饭聊天的那些兄弟，他们同样也渴望着回家，渴望着找到他们的亲人。
“放心吧，一定会有那一天的，等那一天来的时候，我和大姐一起陪你去找咱妈，咱大哥，小妹……。”
一边安抚着张大个子，真理子一边说道：
“走吧，孩子们都等着吃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