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疆 第八十五章：不乱则不治（第二更）

晨光熹微，大地泛着焦黑，狼藉遍地的难民营冒着烟，深夜突然连射而来的箭雨带着火星燃起的大火几乎要熄灭，烟看着更像是寻觅生命不可得的“恶祝”（类恶鬼），有气无力地努力向上攀爬，像是要顶到天穹之上。

不知何处落下的腐鸟扑腾着从一具尸体飞到另一具尸体，叼噬撕扯着。

离它们不远处，元谋凉倚靠着一处烧焦的树干，接过徐不严递来的水，毫无顾忌地大口大口往身体里灌。

徐不严面色疲惫，有经战之后的脏乱。

侯三儿带着一波人领着城内的难民四散在各处难民营，仔细翻找着有没有活下来的人，或者有用的物件，以及将还能分辨出身份的难民尸体归入到一处大坑内填上土埋起来。

“死了不少，你认识的也很多吧。”元谋凉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望着远处那些忙活着神情悲戚的难民们。

“你带来的差役们，我都认识。有不少都是旧相识，在我摊子前算过命的也有不少。”徐不严半蹲着身子，抬手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合上眼帘，“他叫毛丝儿，三十二岁，儿子九岁，老婆是我撮合的，是个小商人的闺女。让我合婚的时候，我说他们白岁同老，毛丝儿还不乐意，觉着活得太久是种折磨，最好活到个六十，蹈海而亡。”

“为什么啊……”元谋凉问道。

“啊？”

“活到六十就蹈海而亡啊。”元谋凉舔了舔嘴唇，目光看向这个叫毛丝儿的，他领着他们也就一天多的工夫，名字和模样还对不上号，甚至有些差役的名字他都不知道，模样也不清楚。

“诸战平原死人太平常了，宋国承平四十年，终究还是免不了战乱一场。很多人都被这四十年迷惑了，以为宋国打建国开始就是如此和平，他们忘记四十五年前，宋国正是因为战争而输掉了站着的权力，换来了钱财的弯腰。毛丝儿，没忘记。他其实很怕死。”徐不严招了招手，几个难民奔过来，按着他的指示，将毛丝儿身上的差役服扒扯下来，然后将毛丝儿的尸体搬运到临安城都令司死去差役们专门挖地一个埋尸坑里。

“方芜原有很多拾荒队，宋国没有挺糟糕的。”元谋凉勉强直起腰，却被腰腹处的伤口扯得整个身子一个趔趄，只好依旧倚在树干上。

“待会儿医师就来了，给你包扎一下，准备了几匹马，你带着剩下的人赶紧回临安城报信吧。也许还能赶上临安城城破的壮丽时刻。”徐不严站起身子，望着面色实际惨白的元谋凉说道。

“不谢谢？老子奉命平叛，莫名其妙跟入侵联军干了一仗，替你们挡了一刀，真冤啊。”元谋凉怨道。

“我奉的是正统，前殿下若是在世，得以复位，赵乙便是下一任宋王。你尊奉的那位还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让我谢谢你？你莫非夜里被射糊涂了？”徐不严一点都没有客气的意思。

“老子可从没有尊奉宋王的意思，不管哪位是宋王，给老子兵，老子就认谁，老子是【天策军】出身，管它王位是哪个球在上面滚。”元谋凉嗤之以鼻孔，仰着头将水壶里的水兜头浇下，激冷的水伴着空气中的寒意，激得他身子一颤，整个人都精神了些。

“随便吧。钧帝国与瑾帝国使者现在可都在杭安府，光这一点就能看出民心所向。”徐不严远远指着城头上并列的一老一少。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尊你的正统，老子带自己的兵。倒是有句话老子要跟你讲，两大帝国都不是啥好鸟，你以为【天策军】在方芜原是怎么死伤两万多人的，还不是被北瑾那个忙着内斗的宰相大人给坑苦了。呵……”元谋凉住了嘴，吐了口气，看着四周硝烟未散的场景，不禁又说道，“不归杀神或许真有可能扫平方芜原，那样……或许还有很多人可以安心的活着，不用担心六十岁都活不到了。”

“没有武备，什么安定都是扯淡。”徐不严听到马蹄声停在临侧，转身朝着下马的人走去。

“嘿……毁灭与建立都能拍着马屁股干成，治理与重建却是慢工才能出细活。”元谋凉曾经参与过【天策军】内部的桃源村建设，深知乱与治之间的难易度，堪称鸿沟之别。

“不乱则不治。”徐不严顿下脚步听完元谋凉的话，开口回应道。

……

“十邦联军到了宋境，以他们的兵力当然能打败宋国所有正规军……也算不上正规军，都是些死胖子，能有几个能打。但是洗国治国的方式是以战养战，疆域广大，却难于治理，更别说安定的环境来促进商业的发展。其他几个诸侯几乎一个模式套用下来。宋国训民在宋王的治理下，已经习惯了安定。在诸侯入侵之后，必将无法承受洗国等诸侯的管制。到时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必将应者如云。”白有程抓住墨昀的手臂，神情兴奋不已，“墨游侠，能有这等威望的，除了你这个杀死前殿下的大英雄以外，还能有谁呢？你不是宋国大恩人，谁又能是呢。有了你的名声，再加上白家的财力，以及……”白有程凑到墨昀耳根前，悄声说道，“大量被洪续畴强行斥退的退役兵勇，还有那些游散于其它诸侯的驱赶难民，你以为他们不愿意回到宋国这片安居乐业的土地上？”

墨昀听到白有程将自己这个游侠的身份捧到能够代替宋国王室威望，号令宋国训民的地步，就觉着这个家伙要么在忽悠自己，要么真心脑子有病。

然而白有程最后关于退役兵勇的话语，让墨昀进一步确定白有程只是想把自己骗上他的这个船上，掌舵的还不是他墨昀，而是白有程自己。

墨昀想起“宋拘议”结束之后，与洪续畴有一席交谈的前次将“辛弃病”。

那个人的精气神就属于兵勇，那样素质的人组建起来的宋**队，或许真有可能反败为胜，匡扶社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