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疆 第八十二章：似是故人情（第二更）

日头西斜渐将落入昏暗的时候，微风北边拂上了乌世道的脸颊，也吹皱了墨昀的额头。

呻吟声刚起，乌世道疾步走上前，拿起一把铁勺在煮沸的铁锅里舀了一碗热汤。

汤汁粘稠泛着汩汩气泡，色泽惨绿，时不时还有莫名原料翻滚出渗人的模样。

乌世道小心翼翼对着热汤吹了吹，换了一把小勺，一勺又一勺没有间隙地向墨昀翕合的嘴唇里灌进去。

几乎没有什么间隙，墨昀便被呛得将热汤全给吐了出来。

乌世道急忙低头，细细看着吐出来的秽物，似乎还不够仔细，鼻子还在上面嗅了嗅，就差捞起来直接入口品味了。

乌世道抬头定了定神，细细分辨着刚才嗅到的东西。

时而锁眉不展、时而摇头叹息、时而恍然大悟……

至于身染重毒的墨昀，似乎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乌世道摩挲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转头跑到铁锅旁，将铁锅内的汤汁倒出一半。汤汁流入地表，地面登时变色。

乌世道视而不见，蹲着身子，从铁锅旁边堆砌的大量原料及不少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地往铁锅里面倒。

汤汁颜色随着火候的大小，不断的提萃，渐渐转向乳白色，看着已经没有方才那么让人作呕。

“你们两个把这小子扶起来，我要给他喂汤。小子好命，这些毒素都在各自为战还未彻底融合，不然琅老自己亲来，也不一定能够搞定。幸亏是遇上老夫我了嘿……”乌世道得意洋洋地说道。

两名留下来照顾他们这几个人的兵勇依令行事，一人在头，一人在腰，将墨昀扶起。

墨昀嘴角犹自流着毒液，不过这些毒液随着乌世道那锅汤汁的多次稀释，已经没有什么威胁力了。

乌世道打兜里掏出一张脏兮兮的手巾，吐了口唾沫在上面，随意地在裤腿上擦了擦，就拿到墨昀嘴边，将毒液抹去。

乌世道看着锅里的汤汁即将见底，吐了一口气，神情忐忑地用手在铁锅正上方，轻轻化了个圈，另一只手在圈形成的一刹那，迅疾无比地将早已准备好的液体倒入铁锅。

令人惊奇的是，液体并没有直接倾入铁锅，反而悬浮在铁锅上方，如果仔细回想，就会发现液体所悬浮的地方就是刚才画出的那个圈。就像是圈隔开了锅与液体，成了一个载体一般。

乌世道屏气凝神看着液体缓慢无比地向圈子中间聚集，在将要聚集无间隙的时候，只听乌世道口中炒豆一般蹦出无数佶屈聱牙的字音。

字音吐落，那些液体同时在圈上向外扩了一点点，留出了中间一个细小的洞。

乌世道忍住一口血即将涌入喉咙，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精准无比地将方才从墨昀嘴边揩去的毒液，在细洞上方挤出一粒悬而未落的液滴。

乌世道咕噜一声咽下那口血，不顾自己为此付出的玄意有多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粒液滴，等着它自己落入洞中。

似乎过了极久时间，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那粒液滴无声地跌落进那个小洞里，填补了圈子中唯一的空白。

几乎同时液体以瞬息的速度凝结成一滴乳白色的液滴，液滴形成圈子也跟着碎了。

这凝结了不知什么东西的液滴落入铁锅中，锅内汤汁转旋着化作无数丝线，丝线不断散逸又不断螺旋式的凝聚。

这一幕看得两位兵勇以及隐藏在不知什么地方的刺客大为惊叹。

锅内的动静平息，乌世道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自己脑袋，感到一股晕眩在脑海里不断翻荡。

他勉力站起，拿起小勺在铁锅里舀出一颗乳白色透着亮的圆形小丸子。

乌世道看着这颗丸子，又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还未彻底醒来的墨昀。

低声叹息道：“算了，便宜你小子了。”

乌世道用手启开墨昀的嘴巴，呈一个圆形，然后将勺子里的丸子送进去。

丸子刚入口，便咕噜噜顺着喉咙进了胃道，经过胃酸的检验后，饱含的药力汇入四肢百骸。

不多久，乌世道略有些焦急和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墨昀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转暖，转红，转胭。

“嘿，运气真好啊。”乌世道松了一口气，慨叹道。

他抬头向天空望去，却见今日的夕阳犹为的高远，令人心生敬畏。

他看着出了一会儿神，听见身后兵勇轻声喜悦地声音：“呀，醒了。”

乌世道站起身子，双手对着高阳一展，微微落腰，像是某种仪式。

他直起腰，望着不知名的远处，笑了起来，像是有谁在与他凝目相视，那是二十四年前未能如愿保护，如今不知是否还在人世的老友。

余晖落幕下城头，昏暗罩四野。

这一天的下午，在乌世道脚下四方，有许多事情发生。

只有这里没什么事。

乌世道回头看向墨昀为了适应光线而颤动的眼睛，心想：

无非就是救了一个人，虽然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是何等身份。倔强的有些可爱，执拗的有些怀念。

墨昀面皮抽搐了几下，愣了愣，像是出神，随即忽地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是哪？”

……

林戎破领着小队回到城下，尸体的清理进度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

他皱了皱眉，压抑着怒火，敲开城门，直入城楼，四方楼上都远眺一番。

然后他神色愕然，临安城城东狼藉一片，数千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训民在与王卫司对峙。

在对峙双方的中间，留有明显的缓冲区，有十来个人哀哀凄凄地躺或卧在那里，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林戎破离得远，听不清楚他们骂什么。

但看他们在地上打滚，时不时还站起来挑衅似地走到王卫司侍卫前，露出胸膛，一脸凶恶地拍向自己心脏，林戎破多多少少露出嫌恶的神色。

一个曾经在都令司当过差的侍卫正好在这附近，见到林戎破嫌恶的眉头，替他解惑道：

“这些都是不事生产、也不肯行商的无赖们。专好逸恶劳、坑蒙拐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