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疆 第五十六章：我不能

白有序敲了敲木栅栏：“喂……墨昀，你不信任我，我可不愿意辜负你。朝恭他们在白府不会有事的。城东糖屋白家，在临安城可算是一号呢！”他扬着脸拍了拍胸脯，蹲下身子从兜里掏出一大堆的糖果：“糖吃多了，其实容易渴。我带了不少，这些给你，你得吃慢一点。要不要我推荐几款我最爱吃的……我告诉你哈……”

“胖胖……我就跟你的朋友们一块儿这么叫你吧。谢谢。能拿一些给洪大人吗？”墨昀抓了一把放到身边，指着剩下的对白有序说道。

白有序连忙翻出身上的兜，亮出里面的糖果：“我这儿还有呢。”

洪续畴栅栏前站着身高马大的元谋凉，他嘿嘿笑了几声：“洪大人，老子这总教头还有效力没？你都在牢里了。”

洪续畴在赵辙走后，便回到牢房的深处，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隐约看到他的侧影：

“元将军，你能告诉我方芜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吗？那片土地我很久没有去看看了。”

元谋凉逆着光线朝牢内望去，看不清洪续畴的表情：“死了很多人，每天都在死人。”

“谢谢。”洪续畴模糊的表情，听在元谋凉耳畔却似乎还带着笑意，“麻烦扔进来一块糖屋的糖果吧。如果我有个孩子，应该也会喜欢吃糖屋的糖果吧。”

元谋凉觑着眼睛努力向里面张望，想看清洪续畴此刻的情绪，他不明白这会儿提方芜原是什么意思。洪续畴没有再说话，元谋凉闭上了嘴，觉得跟官员打交道有时候很麻烦。

白有序抓了一把糖果放在栅栏前：“洪大人，我不想给你太多，我家的仆人很多都被你赶走了。言语里还带着些怨气。

几个人寒暄了一些时候，狄金老爷子的声音在甬道尽头穿透力十足地打过来：“你们几个家伙要在里面聊到什么时候，要不要在里面住上一段时间！快给老夫全他妈滚出来。”

白有序听到狄金老爷子的声音，耸了耸肩，想到现下宋国局势暗流涌动，与墨昀做了告别：“我们得走了，外面一旦有消息我就会差人过来告诉你。你不会有事情的。可惜了……”他叹了口气，抬手遮住一半的脸，凑到栅栏前，小声道，“今晚金妃会佳丽的宴会你是来不了啦，这太遗憾了。”

“能保释吗？”朝恭眨了眨眼睛，像是听到了他们的交谈，也凑过来。

“唔……我试试。”白有序胖乎乎的脸皱起来，想了想说道。

墨昀嘱托小鸷一定要照顾好小千，然后像哄小孩子一样对小千说道：“就当这次我出一个任务，很快就回来了。也许你睡一觉就可以了。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醒来呢。”

小千似乎有话要说，看了看墨昀，鼻子里哼了哼：“呃……其实，我快好了。然后，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的。”说着，小千探出细细瘦瘦的手，穿过栅栏，墨昀微微俯下身子，小手在他的头发上摸了摸，“我等你回来。”

其他几个人看着小千与墨昀之间的感情，有些温馨的情绪荡在心间。

元谋凉甚至假意抹了抹没有眼泪的眼角：“墨昀，老子欠你一条命，说什么都会还你的。白小胖子要是搞不定，老子劫狱也没有问题！”

墨昀笑着没有说话，倒是其他各个牢房里的人听到元谋凉的话语，纷纷起哄：

“一定要来啊，大侠。”

“带上哥们我！”

“救一个太菜了，多带几个，特别是我啊。就是逃跑，还有个背锅的呢！”

几个人扑哧笑出声来。

尺箕一直站在边上没有说话，白有序临走前对他说道：“尺箕，墨昀就交给你了。”

尺箕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就是傻！能不能出去，全看他自己乐不乐意照着监国殿下的意思办。乐意，毫发无损。不乐意，嘿，那可就不一定了。”

“……赵……监国殿下……”白有序心里也没有底，赵辙什么脾气，相交多年的他可是清楚得很，“我来想办法。”

“墨昀，那我们先走了。待会儿我问问看能不能先保释你出来。”白有序拽了拽依依不舍的小鸷，拿出糖果递给小千：“千妹妹，我这里糖果多，吃完的时候，墨昀就能出来了。”小千看了看白有序，剥了糖衣，勉强笑了笑：“嗯。”

甬道尽头的铁栏门“砰”地一声，锁链纠缠声随即传来。

阴冷静谧重新攫取了热闹带来的喧嚣。

铁链声时不时在各个房间里来回，那是其他罪民在无聊的踱步。

安静下来的尺箕神情认真，他是唯一留下的：“监国殿下刚才跟你也讲了，你得证明是洪续畴……呶……”胖手挪了挪转向对面的牢房，“就是这位啦。指使你刺杀了前殿下。”

“游侠协会有我接受委托的委托证明，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委托人是……徐不严。跟洪大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墨昀回想赵辙对自己那副你若是不应我，我就让你不得好死的态度，有心不想做这种栽赃嫁祸之事。

尺箕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番，提笔在竹板上边写边说道：

“宋王四十五年，瑟时苏春季芽露月（记二月），逆贼洪续畴为了一人私欲，置宋国安危如无物，将万千子民颠沛流离于乡野之间，堪称罪大恶极。为了掩盖民怨汹汹之势，保住自身权位，秘密安排游侠协会一级游侠墨昀，勾结前任君王前殿下手下徐不严，以保护前殿下安全为由，刺杀前殿下。幸诸天保佑，前殿下暴毙一事，被路过的训民发现，正义的民众悲痛万分之际，将墨昀扭送官府。墨昀作为一名优秀的游侠，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积极指证，正是洪续畴这个幕后黑手，残害了前殿下……”

墨昀看着尺箕笔走龙蛇，说的速度都赶不上他写的速度，几次三番出声想要打断他的诬蔑。然而这个胖子一副正义的神情，不停还有“嗯！非常好！果然正义万岁！”之类的话语脱口而出。

“墨昀作为游侠协会的一员，且非宋国本民，对宋国缺乏了解，虽然前殿下之死，是由他直接实施，但法需容情，这完全是受奸人蒙蔽。正所谓，有善有恶，善恶互转，全看一心。我查阅了游侠协会对一级游侠墨昀的任务记载，无一不是好人好事。游侠协会作为天下最大的江湖组织，一向名声卓越，我认为作为游侠协会一位老练的游侠，他一定是因为要恪守游侠协会接了任务就必须完成的规矩，才误入歧途，被奸贼利用。综上所述，我认为前殿下之死，与墨昀无关。不能因为是他直接刺杀，而认为他是罪魁祸首。真正罪恶滔天，置宋国王室人丁稀少的主谋，才是必须以死刑才能告慰三诚殿里枉死的前殿下之灵。此人正是逆贼洪续畴！”

尺箕在竹板上吹了吹，又看了一遍，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在上面做了一些语句的修改，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你不乐意，不过，这流程就这么办。你在这个上面签字画押，我就可以回禀监国殿下了。”

墨昀哭笑不得，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个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办，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的人：

“你让我签，我就签？你当我的是木偶？”

“在当前的宋国局势下，你就是一个木偶。”尺箕将竹板递过栅栏，笔放在上面，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墨昀沉默了一会儿，正打算摇头。

对面传来洪续畴的笑声：“墨昀小友，你签吧。我很想知道，赵辙能拿我怎么办。”

“我不能。”墨昀退后几步，摇了摇头，朝着尺箕说道“签字画押这事儿要不你来？”

“得了。你不签也没关系。反正这是注定的事儿。就跟唱戏的需要草本一样，照本宣科吧。那我就先走了。”尺箕也不拖沓，干净利索的将东西收好，对洪续畴所在的牢房点了点头，“洪大人，我便先走了。”

铁门开，铁门闭。

良久之后，洪续畴开口问道：“签了你就能出去了。”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墨昀说道。

“万一，就是我做的呢。”洪续畴笑着反问道。

“我……我……觉得你人很好。”墨昀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门却没有回应，昏暗里洪续畴捏了捏自己的额头，轻声自语：

“哈，没想到，还有一天被称作是好人啊。”

……

“为什么不用凶兵？多大的事儿啊，用了凶兵临安城谁挡得住！”某间客栈内，清晨细雨中抵达的田大口一行，得到昨晚发生的详情，为首的人疑惑自语道。

田大口面色发黄，他身子骨并不强壮，一路上颠簸，已经快要病倒了。

“老大，宋国杭安府早上被暴民攻破了，这宋国恐怕不怎么安宁。我们要不要在里面推波助澜，趁乱把墨昀那小子逮到，还愁凶兵不知道在哪？”有人提议道。

“也许……也许，凶兵就不在他身上。墨小贼不做亏本的事儿，小森林里的那个老太太就是他最大的主顾。或许……”田大口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说。

“你……在耍我？”为首的人阴冷的眼神像刺一样扎在田大口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