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疆 第五十章：长街之外

身处当夜长街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个夜晚在后来的历史中，被称为注定留载史册的一夜。

他们只是听说敬爱的宋王身染重病，一直苟活的前暴君‘前殿下’带着自己的势力蠢蠢欲动，打算推翻宋王为训民打造承平四十年的基业。

他们这些训民，在街头巷尾相互交谈中，逐渐形成一致的看法。

他们认为前殿下不能一错再错，作为宋国前任君王，他需要听一听民众的声音。

四十五年治理下的宋国，由于商业立国的缘故，各方面人员之间的交流极多，以至于多数人认为，宋国繁盛的一半有自己一份功劳。

这份功劳所带来的荣耀，转化成生活的安宁，子嗣的延续，钱粮的持续……

这些听起来寻常的事儿，却是宋国训民乃至整个诸战平原许多训民所认可的最不寻常的事儿。

现在徐不严倒下了，‘宋王吃屎’馆子已经为他们洞开了大门。

踏过这道门，他们将要见到前殿下。

人群涌入，弄堂的巷子只容许两个人并排行走。

人很多，路很窄。

适合截杀。

于是，弄堂窗户里窜出来一把铁锨，沉默着挥动，将当前两人挡在了巷子口。

“能在弄堂里有一扇窗户的，无一不是前殿下的铁忠。徐不严只是推在台前的人罢了。真的要死一批人。”徐安生摇头说道。

“这帮训民也不是省油的灯。”许立命不同意徐安生的看法。

“上火！”果然传来一些声音。

火燃起的烟，被当前的人扔进了弄堂内。

弄堂的夜晚，仰天可以看见月亮，此刻却挡不住这烟熏火燎。

不时有人从巷子里的窗户处跳出来，然后提着各自器具缓缓退入巷子尽头的楼道口。

人群的后方递来打湿的手巾，巷子口前的人捂住鼻子，拿着自己的刀具，毅然决然朝着里面继续行走。

在楼道口，打窗户里跳出的人中，有一个年轻的姑娘佝偻着身子一点点退到最后面，随后借着同伴们聚精会神准备对抗前方训民的时候，她一晃身形，朝着二楼潜去。

二楼没有什么人，她什么都没看，直接朝着三楼奔去。

三楼空荡荡，灰尘弥漫。

姑娘背着一只小小的包裹，里面塞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以前探查过三楼的陈设，只觉得里面像是被时光凝固的地儿，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时光里经久不变。

她如同先前墨昀一样，仔细敲击着每一寸墙壁，时不时贴上耳朵倾听一番。

什么也没有发现，感觉这里缺失很多人的气息。

然而她很确信，墨昀就在这里，没有离开。

……

墨昀努力站起身子，脊背靠后倒下，陷入床铺里。

伸出手在床上摸到了他之前扔的东西，然后将这个东西塞回自己手底。

前殿下此刻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墨昀的小动作，面色肃然的他此刻犹如面临大敌。

“离”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前殿下。

“我可以为你贡献更多的血奴，供你驱使实验。”前殿下干裂着嘴巴。

“客气。我不需要。”‘离’的声音依旧干涩，却具有了些许生活的气息。

前殿下缓缓退后，做出防御姿态：“你困住我又能如何，赵旭就要死了，赵辙还小，只有我能够拯救宋国。”

“跟我有什么关系？”‘离’缓缓说道。

“有了我的帮助，你想找更多的实验材料，宋国都可以帮你找到。”

……

宋国西方边境的边卡，启用时间还未满半个月的夜光珠，一颗接着一颗黯淡，昏沉的夜色重新染罩了这块地区。

从弩机台上一个接着一个跳下来身穿黑色铠甲的兵士。铠甲相撞发出金属声，边卡内的营地却没有一位宋国边防军士循声而出。

“素甲方位，完成。”

“火乙方位，完成。”

各个方位完成的声音汇入营地里高居骏马身穿银色甲胄的男子耳中，他心中默数，直到最后一个兵士完成的声音响起，他举起手，向下狠狠地一劈。

血腥气片刻间溢满营地，随后男子带着剩余的兵士，向宋国腹地进发。

边卡营地的血腥气不久之后被洗净，从营地里走出数十个身穿肥大宋兵服饰的士兵，各自把守住营地。

清晨，又有一群难民在边卡处等待，巴望着能有机会进入宋国。

有几个胆子大的人，为了孩子的吃食，决定冒死闯一闯宋国边卡，哪怕弩机已经射杀了不知多少人。

他们点头哈腰捧着能够找到的钱财，打算最后试一试贿赂。

他们离边卡还有一百步，弩机没有射出箭弩。

他们离边卡还有五十步，弩机依旧没有动静。

他们离边卡只剩下十步，边卡士兵没有拔刀，没有暴喝，目不斜视。

他们越过边境线，顿住脚步，等了很久，发现操纵弩机的兵士没有将准星对向他们。

他们有些疑惑，大着胆子前进了几步，在准备走近营地的时候，听到了阻拦的声音：“喂，这里才是去宋国的路径，兵勇营地不得擅闯。”

越来越多的难民不可置信地踏进了宋国的土地，直到距离营地非常远，看见第一座城池的时候，他们终于确信自己居然没有死。

弩箭还是从城池处射来，不知为什么难民越聚越多，似乎有某种底气在聚集的人群中累积起来，他们心想——我们已经进入了宋国，为什么不再往前走几步，为什么不继续向前，为什么不回家？

宋王四十五年芽露月，宋国西部边境涌入大量难民，在与第一座城池发生冲突之后，难民变成了暴民。

第一座城池的城守弃城逃跑。

距离第一座城池很远处，银甲男子下马，命令扎营。

他看向临安城的方向，默默计算着时间，等了许久，天空有一道黑点自远方而来，尖啸着落到他的肩头，是一只枭。

枭爪根部有一支信筒，男子将竹片从信筒内抽出，看着上面的命令，沉默了片刻，转身朝着营地走去：

“传令生火做饭，养神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