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疆 第一百一十章：背后为你撑腰（下）

墨昀对门前的季连逐耸了耸肩，带着止不住的窃笑，得意地转身进了城守府。

季连逐没有什么表情，看了看在城守府门前站岗的……浑身软塌着努力想站出个正形却始终不得要旨的，或许都算不上兵勇的这几个人，再看看里面已经失去踪迹的墨昀，觉得真靠这么几个家伙挡住自己，可真是看不起人。

“你们讨论就讨论，怎么还扯上我了？”墨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面前的高郑晋问道，“兵贵神速啊，哪有时间跟他们扯淡？”

“这里也烂了。”刘公公站在旁边说道。

场面一时间沉寂下来。

行商之国的宋国，从根子上已经变得相当具有妥协性了。

天下诸侯多如牛毛，几乎每日都有诸侯倾覆，然而像宋国这样几乎兵不血刃的被十邦联军迅速拿下十二座府城的，便是刘公公这样岁数的人都觉得是个“活久见”的奇诡事情。

“洪续畴可以重塑宋国，只要能保住宋国的存在，便是……便是缺了些府城，他觉得也可以接受。”墨昀神色略有些沉郁，心里哀痛自己的税赋也许不会有洪续畴承诺的那么多……

“他……”高郑晋沉吟片刻，“算是塑造宋国如今根骨的主要人物吧？他能做这些改变？任何改革，要么破而后立，要么倒逼，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完善上下。”

“现在这个时机太糟糕了！”刘公公摇头叹息道，“赵旭都不敢做的事情，他哪来的底气做？”

墨昀看着这两个来自两大帝国的使者，缓声说道：“如果是琅阁在他的背后撑腰呢？”

刘公公一直没什么光彩的眼睛，刹那间锐利之意迸发：“早间听说琅玉太阁打算进入诸战平原，洪续畴与琅阁之间暗通曲款，也有些传言，如今算是从你嘴里证实了。”

墨昀抓了抓头，看了看高郑晋无奈的神情，仔细回想了一下“宋拘议”上的事情，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捅出了个了不得的事儿。

然而，接下来刘公公的一席话让墨昀觉得也许这场亡国之战，宋国没有机会赢，但也不会输得太惨。“如果是琅玉太阁的话……也许洪续畴有机会翻盘。代价嘛……高使者，宋国现在明面上是钧帝国的势力范围，本帝国上下也是知道的。如果你们愿意从这里头分润一些其他方面的利益，我们不是不可以商量。”刘公公向高郑晋提出了一个建议。

高郑晋沉默了一会儿：“我需要回到临安城。”

“那我们两个就一同让这帮自顾于己的家伙闭嘴吧。”刘公公以手握成锤顶着额头敲了两下，吐出一口气说道。

……

“临安城目前已经解除戒严，且城内城外也达成了协议，五天的金妃会正紧密有序的准备着。我来此第一要务是请两位帝国使者回到临安城，参加金妃会。至于你们是否愿意帮忙一同与临安城抗击十邦联军，作为一个外人我也不得不说，这些日子看着宋国兵勇的表现，呵……我真心觉得洪大人压根就不用对你们有什么期望值才对。更何况，反正你们都是商人，其实完全可以将赵乙献给联军，然后成为其中某个诸侯治下的臣民……哦，这次是洗国为首，各位是否知道洗国上下其实过得并不怎么好？洗国崛起也就上个萧时的六年时间，可以说国内其实并不怎么好，说不定还不如你们在宋国的日子……当然，只要留下一条命，到哪个国家都应该没什么差别才是。天下只有宋国是不同的，所以……宋国要是亡了，对你们而言，也就那个样子。特立独行嘛……总是会受人排挤的，诸侯之间也是这样，以后就做个驯良的训民好了。征战的时候参军，上战场与不认识的敌人拼杀。要是赶巧了，还能遇到被分割属于多个国家的宋国原先的国民，再巧合一些还能遇到曾经的老乡。两人各自代表其他国家，被驱使着上战场，各自两眼是泪汪汪呢，还是应该直接拼刺刀，刀刀见红，从此只能有一个或者永远埋骨他乡，再也见不到自己炕上的娘们，也见不着家里的娃儿。等到过个十几二十年，你的孩子，你的孙子，你的子子孙孙都要在战场上四处拼杀。能得到什么呢？现在你们手头的这些金钱嘛？你们在宋国安居乐业的生活嘛？你们不必担心外来侵略的安然自得嘛？不可能的……这两位是两大帝国的使者，我们不妨直说一句，除非这两个大帝国崩溃了，否则诸战平原这种朝不保夕的战乱流离，将会一直持续下去。到现在，已经持续多少年了呢？快有一千年了各位。我不是吓唬大家哈，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游侠，想说几句旁观者的话。说实话，我觉着宋国人除了太多商人，各种锱铢必较的小市侩劲儿太足之外，还是能交一些不错的朋友的。比如说糖屋的少主人——白有序，比如说呃……徐沁……还有什么石恕啊……林中南啊……等等，都是我的朋友。要不是我作为一个游侠，注定要四处漂泊，我想等老了以后，我是希望住在一个安居乐业，不用担心战乱的地方。假如，宋国还能存在到那个时候，我想，我是愿意考虑选择它的。但是现在呢……”墨昀一口气说的话太多，像连珠炮一样往外喷，他感觉似乎瞬间有了洪续畴一样的口才，“你们的同胞们，已经做出了表率，呀……一十二座府城，我算算，这次有十个邦国的联军，分一分，还是可以满足每一个诸侯的。不过你们杭安府与临安城，可能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说不得就要被洗国或者纪国瓜分了。这两个国家可是当前诸战平原上武备势力最强的国家。你们瞧瞧自己这身材，啧啧，恐怕上了战场除了被拉做两脚羊，就跟一些被驱逐出宋国的难民或者流离失所的难民一样，从此连块骨头都没有机会再回到东海之中了。”

“我们……”屋子里也有难民的代表，已经不是之前确定的侯三儿，是一个新的有些干练气的男子，不过身上穿的还是能看出难民的底色来的。

“对了！还有你们难民。你们说说，你们好不容易从各个诸侯那边东逃西躲的，费劲了心思来到宋国，图的是什么？图的是重新成为他们的两脚羊或者征役的劳力？那真不如当初就不下狠心跑上这么一趟呢。你们也知道的，这座城外面不幸被烧死的人，都是来自茗城。茗城已经亡了，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人记得了，你们明明想着安居乐业，现在却眼睁睁看着曾经梦想的家园，变成同样的苦寒之地，那你们还跑个什么劲儿？不如跑去南钧或者北瑾好了。哦……对了，宋国毕竟没有什么军备，即便射杀了你们一部分人，只要能进入宋国，也不会把你们各自遣送回家吧？现在嘛……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准备再被征役吧。”

“墨昀，没想到你这么伶牙俐齿，喝口水吧，慢点，别呛着……各位，我知道在座都有各自的心思，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也要明白。我徐不严誓死效忠前殿下的后人赵乙世孙（重孙），以商立国的宋国的确不修武备而孱弱为他邦所欺，但不管如何，它的好，我明白！前殿下也明白！各位也明白！我们做的不是毫无底线的，与洪续畴对着干，而是要更正他的错误路线。这属于内部的矛盾，在外敌入侵的当口，我们如果还为这种事斤斤计较，那么临安城破之后，就是杭安府受人欺辱，从此你我宋人都将成为亡国之民，更将成为他邦奴役。你们愿意？嗯？我徐不严，绝不愿意！”徐不严霍然起身，大声疾呼道。

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也响起：“我也不愿意。”

“世孙殿下！”“世孙大人！”“赵世孙！”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站起身子，向迎面走来的赵乙致敬。

“承蒙各位支持，认小子为主，认可我血脉中流淌的宋室数百年的王统。我虽年少，但也知道一个国号王爵的国家，绝不可以亡在敌国入侵之下。我知道的历史故事不多，宋国四十五年前狄金老将军曾经做到的誓死守卫临安城的事迹，我还是知道的。宋人曾经有如此骨血，为什么到了今天，却成了这般模样？这是谁的错？是赵旭的！是洪续畴的！但，绝对不是宋人的！我相信，只要我们能够帮助洪续畴，一起抵抗外敌，将他们驱逐出宋境，便是那十二座府城的同胞们，也一定会重新奋起，与我们共同反抗。我们的背后，并不只是一座杭安府的训民，也不是一座临安城的训民，而是一十四座府城的整个宋国的训民。”赵乙落词铿锵有力，神色激动，少年的英气像是耿直的腰杆，毫无佝偻的迹象——

“我们的背后，有数百万宋民在撑腰！我们，誓死抗击外敌！”

“誓死抗击！”徐不严跟着拳头握起，朝着天的方向狠狠冲击而出。

“誓死抗击！为了老婆热炕头！”有人跟着喊起来。

“誓死抗击！绝不为奴！”“誓死抗击！”

整个府上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很快，墨昀听到整个城市都沸腾起来。

“你说的很好啊。”刘公公笑眯眯地站在墨昀的身后。

“看不出来，你小子有两手。这个……赵乙，也很有手段。”高郑晋搂过墨昀的肩头，眼神忽闪着看向了在人群中被包围欢呼，嘶声力竭的那位前殿下世孙（重孙）赵乙。

“士气喊得动，战斗不行啊。”季连逐看着眼前被打倒在地的府前侍卫，望着远处呼声震天的宋国杭安府训民们，摇头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