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疆 第一百零二章：天下不平，哲平不洗（求收藏）

叫卖声逐渐在城内各处响起，一种独属于商业的流动活力重新在城内绽放。

它是几十年日夜反复宣传引导的所形成的，是战争促使以至最终确定的。

凭栏眺望，墨昀能看到来回的人流显示出这座城市本身的繁华，虽然这些人的形色并未匆匆，多了几分悠闲，平添了几分战乱之外的笃定。

惊惶之意似乎只存在于政治体制本身的可能性塌陷，当这种塌陷重新梳理出一个使得他们认可的条理之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来模样。

“宋人可真是心大啊。”墨昀不禁慨叹道。

“宋国四十五年未曾经受战乱，却也遗留下许多对于战争的认知。对于诸战平原任何国度而言，人力永远是最需要的，没有人力空有土地是万万玩不转这天下纷争的。宋人精明，这一点比其他邦国的人要看得更加透彻些。”洪续畴一语道出这悠闲的表象下真实的想法。

墨昀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昨天在祭台处与那几个工匠之间的对话，话语中的确也提到了类似的想法：“那直接投降不就行了。”

洪续畴摇了摇头：“可以割舍府城，不可亡了宋国。宋国商业之国，宋人经年累月在外行商，如果没有了宋国这个凭依、或者说没有了宋国本身给予的身份属性，那宋人也就没有了家园。宋人重利轻离别，却也顾家念家重山峦。”

墨昀觉着这种说法是个新鲜的事物，不由起了兴趣：“宋人还有这种想法啊？听起来凝聚力应该非常强才对。”

洪续畴悠悠望着眼下的街道上人流如织，沉默了片刻，看向东方的远处：

“天下之国多如沙数，却有不少国度是来自于东侧之海，宋国先祖便来自于东海之地。”

“东海之地？”墨昀虽然没有去过东边海洋之侧，却也从书本里知道所谓东海之地似乎是个谬词。

“俚语方言罢了，姑且这么听着。东海夜难宿人、常有恶兽狩猎海侧，导致散居在那边的人比其他地域的人都要懂得抱团取暖的道理，长此以往，也就有了同一个起源同一个群体的称呼。后来有宋之贤人率领不少群中民众一路跋山涉水，落户于诸战平原。这些群中民众据群而居、据群而城，并未四散他方，却也形成了宋人这个群体。这个群体几百年来数次兴起复亡、宋主称号不知辗转多少家族，却始终未能完全灭绝，终有宋国名号绵延不绝。就在于这帮人啊，不肯抛离了自己本身的起源特质。这就是宋人。凝聚力算不上强，却百折不挠，不管多少次，都能再起。”洪续畴长叹一声，“他们不会放弃宋国称号的。偏偏这世间大地之上，如此忠诚于一个称号的，却寥寥无几。倘若，人人都能遵循一国之兴亡，一国之传统，一国之喜乐，那天底下又该有多大的变化。”

“那样的世间……”墨昀脑子不由闪过小千母亲临死前说的话，“似乎的确很好啊。”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静静望着眼前人群的不断变化，想着各自心中的念头。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时辰，人群里忽然起了喧哗。

墨昀和洪续畴依着喧哗声看去，看见先前被洪续畴派出去的侍卫领着一个脏兮兮、身上的恶臭味几乎横街而滞的男子朝着茶楼急奔而来。

“哦，看起来带来一个了不得的人。”洪续畴捂着鼻子，语气却没有什么嫌恶，倒是带着讶异。

“谁啊？”墨昀问道。

“哲平。一个想要让自己的理念能够在天下通行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讲，是一个非常天真理想的人。”

“那肯定很固执。”墨昀说道。

“呵……理想总是固执的，天真就不见得了。”洪续畴笑了笑，看见那个侍卫已经进了茶楼门，那个男子走到门口，抬头向上，对着洪续畴也笑了笑。

“来做什么的？”墨昀问道。

“说客。你若是乐意，跟着一块听听。没坏处。当然，前提是你能屏蔽了他的臭味。”洪续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蘸过水的布，捂住自己的鼻子。

墨昀想了想，低头在自己身上用手点了几下：“嗯，我好了。”

目瞪口呆看着墨昀这么轻松的做法，洪续畴不禁懊恼道：“早知道当初就学些武技了。”

“太胖了，现在也老了，迟了。”墨昀上下打量了一下洪续畴，摇头断言道。

侍卫的脚步声噔噔上来，对洪续畴略一施礼，随即回身伸出手掌在楼梯口处：“贤人，能否容许我通报完毕，您再上来？”

下面传来一个低沉充满磁性的男音：“可以。”

“启禀大相，属下赠信给予十邦联军统帅，并已言明金妃会将继续。十邦联军统帅回复在此，请大相览阅。”说着侍卫拿出一份竹条，呈给洪续畴。

洪续畴摆了摆手，捏着鼻子说道：“辛苦你了，你赶紧回去吧。这里不必担心。”

“大英雄，麻烦你了。”侍卫似乎误会了什么，墨昀翻了翻白眼，懒得解释。

哲平浑身脏兮兮的，近看还有些蚊虫寄生在他身上，看不出多大年纪。

墨昀觉得，大概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了解哲平的年纪，毕竟这人看着都觉得馊，看着都觉得臭。

哲平神态自若的坐下来，与洪续畴点了点头：“哲平。”

洪续畴起身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哲平面前：“早有耳闻，不算幸会，如若可以，宁愿不见。在下，洪续畴。”

墨昀看了看两人，想了想指了指自己：“墨昀。”

哲平似乎刚看见墨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好。”

“你可真臭啊。不洗澡？”墨昀知道他们待会儿要谈很多东西，但是耐不住哲平身上的味儿，实在忍不住发问道。

“天下不平，哲平不洗。”哲平微笑道。

“天下太平，是刀枪棍棒打出来的，或者钱币流通买回来的，不曾听说有谁是说出一个天下太平的。”洪续畴立即说道。

墨昀暗暗咋舌，自己就问个别的，两人居然就开始谈上了，那还怎么借机提出先一步离开啊，这味道……妈呀，太辣眼了。墨昀摸了摸眼睛，里面已经被臭味儿熏出泪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