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地府森罗殿,十王战兢兢,急令判官查清刘母来路,依真人言照搬。
姜缘与惠岸教十王迎至殿中正中间南面坐下,献香茶时果,献毕,遂作陪在旁。
惠岸行者合掌拜道:“真人果真法玄,那来的神通广大,我不敌,却遭不得真人一合之数。”
姜缘回礼道:“惠岸行者,这厮武艺奇高,乃是个成道的,本事高超,自是难降,我仗三分神通罢。”
惠岸行者复望十王,说道:“这厮虽闹地府,使地府门户紧闭,却是事出有因,我有闻这厮言说,乃教地府勾错。”
十王慌了道:“却不认得,却不认得。敢是勾死人错走。”
姜缘笑道:“你这般错走,那般错走,怎地地府不识地利?”
十王道:“再不敢,再不敢,望乞真人恕罪!”
姜缘道:“若教我再闻地府勾死人有错,我定寻你十人,知我神通利害。”
十王战兢兢应下。
不消多时,判官取生死簿来,将账目呈上。
姜缘细细一看,裸虫属簿上有记‘南瞻部洲刘张氏,九万四十三号,寿七十三岁’,他问道:“今刘母寿几何?”
判官道:“查清来路,刘母寿四十有五,阳寿未尽,果是勾死人的错走,将刘母作拉奥勾来,作个替死鬼矣。”
十王道:“岂有此理!那勾死人何在?”
判官道:“教那恶神打杀了账。”
姜缘道:“且将刘母返本还阳,莫生事端。”
十王遂令判官将刘母带来,少顷间,判官带刘母来,讲明原因,赔个不是,请其原谅。
刘母闻说事由,拜礼与姜缘,道:“愚妇多感上仙相助,深恩不敢忘,但请上仙留名,教愚妇知恩主。”
姜缘下座将之扶起,道:“盖因我知你子乃行孝君子,我与之一见,其有死心,恐你受欺,教来护你,故我助其一二。今见老夫人,知识有母方有子,母尚知礼,子必有孝,此谓之‘言传身教’。”
刘母两泪悲啼道:“多感上仙,多感上仙!但请上仙留名。”
姜缘摇头道:“无需记我名,若感我恩,日间多善就是。”
刘母应答。
姜缘唤判官带刘母返本还阳,他将此事了,得十王应承,使地府再无诸般乱象,方是骑白鹿离去,十王相送出地府。
待出地府,再入人世,姜缘与惠岸行者分别。
惠岸行者合掌道:“我本教护真人归山方是,怎奈身中有伤,持棍无用,恐护不得法。”
姜缘骑着白鹿,笑道:“行者护我行持多时,我已经感恩,怎有厚颜让行者送我归山。行者归落伽山就是,且替我谢观世音菩萨。”
惠岸行者点头道:“当是如此。真人若有闲时,可来落伽山,我定相迎,与真人论法一二。”
姜缘欣然应允。
惠岸行者不再言说,驾起云霞,往落伽山返。
姜缘使白鹿行至一高山处,驻足崖前观看,但见这山顶接青霄,万叠白云骨都都。山前弯弯曲曲藏龙洞,千丈万丈挟魂崖。山后有涓涓寒涧,悠悠冷气逼人寒。真是处恶山险地。
真人行至此处,下了白鹿,他将袖袍一张,手掌一撮,将猴儿拿了出来,猴儿似个草人,任其把玩。
悟空出了袖里乾坤,把金箍棒一收,赶前用手搀着姜缘,说道:“大师兄,莫怪,莫怪!是我冒犯哩。”
姜缘笑道:“你这猴儿,冒犯不提。你怎个见我就走?”
悟空道:“大师兄,我方见你心惊,正是不知所措,不得相认,恐有难至,非是有意,大师兄谅我罢。”
姜缘道:“怎个不得相认,你且说我听。”
悟空礼道:“大师兄且听我讲,我本山中会讲时,府中师兄多敬我,盖我神通妙法玄,师兄言说见真法,我自领命使手段,不料师长此间出,一心将我逐师门,只道遣回家中去,千求万求饶不得,本教师兄亲言说,怎想师兄未归山,暗叹离山归家去,师长离前重言说,量我出山生不良,不教我将师门报,若使我将来路说,师长定取我性命,是故未敢与相认。大师兄,谅我罢。”
姜缘闻说,心中了然,他说道:“怎个卖弄手段使师父逐你。”
悟空道:“府中众师兄,要见七十二般变化,故我使了个法,换作老柏树。”
姜缘道:“你这猴头,你无端卖弄作甚,你那般卖弄,岂非教人动心,若其动心,必生其计来害你,我尚且不敢卖弄,你道浅薄,怎敢造次。”
悟空不敢多言,只用手搀着大师兄。
姜缘道:“既归家去,你不好生隐山修行,怎个在地府里现身?”
悟空听言有恼,说道:“大师兄,此怨不得我哩,我在山中会客,方是睡下,那勾死人的将我勾至地府,我怎能不打闹地府,我仙道有成,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那勾死人怎个寻我,该打,该打!”
姜缘道:“此间事果不怨你。我此方入地府,亦作此事来,此后再无勾死人来勾你,你安心隐修就是,若再有这等你,你归山寻我,我为你讨个说法。”
悟空道:“多谢师兄。”
姜缘道:“如此,你且去,若来日见我,只道你有理,便无需躲我。若教你无理,见了我,定拿你。”
悟空道:“大师兄,我明矣。”
说罢,正是要走,忽是停下,道:“大师兄,我近来得一神兵,却与大师兄宝贝,乃是个同宗哩。”
姜缘问道:“那个宝贝?”
悟空道:“是那豫鼎。”
姜缘持腰间豫鼎,说道:“同宗怎说?”
悟空耳朵中掣出宝贝,幌一幌,如意金箍棒现形来,猴儿丢开解数,打转山中,唬得那狼虫颠窜,虎豹奔逃,果是个大神通的。
他持定金箍棒,说道:“大师兄,我这宝贝,名唤‘如意金箍棒’,乃是贤邻所赠,有说乃是大禹治水时的定子,量江河深浅所用。我听贤邻有说,大师兄这豫鼎乃是大禹所铸,此作同宗也。”
姜缘指定猴儿,笑骂道:“你这猴头,同宗这般算?怎地,你还使这金箍棒,与我这豫鼎相较不成。”
猴儿道:“师兄,正想相较一番哩。”
姜缘道:“果真?”
猴儿道:“果真。”
姜缘笑道:“你想怎地较量?”
悟空道:“师兄,我使棒,你使鼎,试弄一番就是。”
姜缘道:“你这猴儿,你那是个刀兵,我这鼎儿,护身宝贝罢,怎个与你相争?罢,罢,罢,我与你争个高低作甚,你且去,莫扰我。”
悟空道:“既这般,比重如何?”
姜缘细细一看金箍棒,问道:“你这棒多重?”
悟空有心卖弄,说道:“大师兄,我这如意金箍棒,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哩。”
姜缘将腰间豫鼎取出,将之一翻,豫鼎现本相来,作个大鼎,高一丈八尺,上书诸般纹路,神光隐现,承德厚重。
他说道:“悟空,且将此鼎举起,作你胜也。”
悟空道:“师兄将道放开,我来举起。”
姜缘闻说,让开大路。悟空遂行至鼎前,摸了一把,果是厚重的宝贝,他腰间发力,要将豫鼎举起,怎料豫鼎神光现,任是猴王怎发力,豫鼎纹丝不动。
此豫鼎乃大禹为镇南瞻部洲而铸,以神金炼成,气通部洲,又得太上老君点化,养就灵气。后随真人修行,得灵气温养,真人成道,自得好处,神通其中,万法不侵,今时不同往日。
猴儿神通大,此番怎举得豫鼎。
猴儿松手,道:“好鼎,好鼎!我这金箍棒,胜不得你。”
姜缘将手一招,豫鼎作小鼎,系他腰间,说道:“猴儿,且好生去山中隐修,早日得道,莫教这般急躁。”
悟空应承,遂不再多言,三拜师兄,将身一抖,跳将起来,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不知去何处。
姜缘望猴儿远去,行至白鹿旁。此鹿有灵,伏低身子,使真人骑上,待坐稳时,白鹿行下山去。
姜缘轻抚鹿首,知得白鹿有些能耐,笑道:“此番参法会一行,我参个一二寂灭真法罢。教你得了好事,归山须好生修行。”
白鹿啼叫,渐行山下。
……
却说,猴王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魂灵回了花果山,入得仙体,猛地醒来,伸腰蹬腿。
四老猴叫道:“大王,吃了多少酒,怎睡一日馀方醒。”
猴王道:“你等却不知,这一睡,事多哩。”
四老猴问道:“大王就在此睡,有何般事?”
猴王道:“你等不知,我那魂灵,教阴曹两个勾死人的勾去,是我显神通,打了那勾死人,又将那地府闹遍,打得地府上下闭门闭户,本教打入森罗殿,未想那森罗殿里,坐着我大师兄哩。我断不敌我大师兄,转身就逃,被那大师兄一袖子笼走,幸是将我放了来。”
四老猴惊道:“大王神通高,怎有人降得大王。”
猴王道:“我那大师兄,神通广大,本事高强,非我能比哩,他道深,我道浅。”
四老猴道:“大王道比天高,若教此人胜大王,岂非比天高尚高?”
猴王未答,正是要聚众行乐,忽有猴孙来报:“大王,近日多有猴兵死矣。”
猴王听言大怒,问道:“何人伤我猴子猴孙?”
猴孙道:“非有人伤,乃教猴兵年老血衰。”
四老猴道:“大王,此乃寿数尽矣。我等居仙山福地,有大王庇佑,不伏麒麟辖,不伏凤凰管,不受妖魔欺,却遭那阎王老子暗管,大王成道,长生不老,我等却难矣,早晚身死,人间有言‘孤家寡人’,那时大王大差不差也。”
猴王闻说,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十分发怒,正待寻机解了阎王老子暗管,此间暂且不提。
……
光阴迅速,不觉半载馀。
姜缘骑白鹿终归灵台方寸山,他行至斜月三星洞前,将白鹿放归山间,叮嘱好生修行,他方入三星仙洞。
入三星仙洞不久,行至老柏树旁,但见众弟子此间会讲,正说火热处,讲的是旁门怎斗法。
姜缘行至,真见是以起身上前拜礼:“大师兄。”
大众相迎:“大师兄。”
姜缘道:“不必多礼,你等会讲,我方归山,当拜师父。”
大众道:“大师兄且去。”
姜缘朝真见张望,细细一看,见其身意有增,正果在前。此师弟果真‘见’破,路在前方,不急不躁,缓步而行。
真见道:“大师兄,晚些师弟定去拜访。”
姜缘笑着点头,朝瑶台走去,少顷间他至瑶台,祖师不在此处,是以他行小道往静室去,待行至静室。室门大开,祖师披衣盘坐蒲团,静候多时。
姜缘行至室门前,拜行大礼,道:“师父,弟子归家矣。”
祖师道:“童儿进来就是,这般大礼作甚。”
姜缘闻声方入室中,得祖师意,落座蒲团,待坐稳时,祖师问道:“此出山去,有所得否?”
姜缘道:“师父,所得甚多,弟子去了地府,亦见了悟空。”
祖师道:“怎说?”
姜缘道:“弟子本教去南海,怎料鹿儿行错,进了乌里国,方见有君子悲啼,一问知是地府勾错其母,是故弟子先参法会,后行地府,了解因果,助人还阳。复见悟空师弟教地府勾去,打闹地府,便将悟空师弟带走,才是归府。”
祖师道:“法会可有所得?”
姜缘答道:“师父,弟子听闻观世音菩萨讲述寂灭真法,自有所得。”
祖师道:“你且说与我听。”
姜缘复将寂灭真法说与祖师听。
祖师闻说,赞叹不已,说道:“童儿虽知之不全,但寂灭法却得精义,果是聪慧,你觉寂灭法如何?”
姜缘道:“如师父言说,有朝一日,此法寂灭。”
祖师笑道:“童儿,你怎思得此理?”
姜缘答道:“盖因此法难明,我闻佛众多有不明,曲解其意,是以愚昧世人,寂灭生身。其法精义,只得智者所得,故此法必不长久,他日定有新法取而代之,故法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