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魔王与孙行者在翠云山山腰中争斗,各怀心思,但见好一场恶杀。
牛王抡铁棍,大圣举金箍。这个铁棍迎面劈,那个金箍分心捣,牛王解数使不尽,大圣棒法刚柔强,这个是真人门下护法神,奉教旨意难唐僧,那个是菩提家中灵猴儿,一心西去修正果,棍棒相交振天关,一来一往如画图,杀得风响沙飞狼虎怕,打得天昏地暗斗星无。
初时拼斗武艺,后来相争神通,时在云间鏖,时在地面战,相经不知光阴数,日落月起升冰轮。
牛魔王与行者拼杀四五百合,难解难分,不分胜负,任是武艺拼杀,神通相争,二人俱是平分秋色。
牛魔王一发心惊,暗道:“这猢狲,教五行山下关这般年数,这等年来,我不曾懈怠修行,常练武艺,较往前大有长进。怎个今时这猢狲,武艺亦这般高强,我拿不得他。”
二人正是争执不下,忽见山上一队兵马急来,牛魔王定睛一看,是罗刹女手持宝剑,领府中一队兵马来助。
罗刹女近前道:“大王,我率兵马来助你。”
牛魔王将铁棍一幌,扯开身形,笑道:“夫人来得正好,我拿不下这猢狲,你来相助,你我齐心,定拿这猢狲。”
行者收了金箍棒,闻听牛魔王称罗刹女‘夫人’,拜礼道:“嫂嫂在前,恕弟不曾拜会。”
罗刹女道:“我不曾有你这般叔叔,莫要乱喊。”
牛魔王道:“你这猢狲,今我夫人来助,你还不束手就擒。”
行者道:“兄长,今为借扇来,无意与兄长争斗,若兄长执意相争,弟亦奉陪到底。”
牛魔王道:“我看你有甚本事。”
说罢,举混铁棍再打。
罗刹女持宝剑,领一众兵马将孙行者围在中心,刀枪剑戟,鞭简挝锤,钺斧金瓜,旄镰月铲,来得甚紧。
好行者,不曾惧怕,道声‘变’,成了个三头六臂,铁棒如意,变作三条,辟哩拨喇的乱打,任是罗刹女与那一队兵马如何,近不得身。
牛魔王见行者气势汹汹,取芭蕉扇来,幌一幌,一扇阴风,顿将行者扇得无影无踪,不知往何处去。
牛魔王上前扶住罗刹女,说道:“夫人如何?”
罗刹女道:“大王安心,我不曾教他所伤。”
牛魔王笑道:“我便知,与他相争,无须豫鼎也。”
罗刹女道:“须要当心,不可松懈。”
牛魔王道:“夫人,我不曾误了修行,自知功败垂成之理,不敢误事。夫人,快快与我摆道回府,今番与他争斗许久,口渴肚饥,快去取水取点心与我用。”
一众回府,暂是不提。
……
话表那行者教芭蕉扇一扇,飘飘荡荡,如旋风翻败叶,纵他施展神通,止不住云头,抓不得风尾,这般滚了一夜,待天晓时,行者急纵身,扯住一块峰石,方是将阴风散去。
行者恍恍惚惚,认不清路数,叹道:“利害,利害。这兄长何时得了这般一芭蕉扇,一扇怎地将老孙扇到不知何处来,纵我有留云之能,亦挡不住这等阴风。”
行者细细一看,方知此为小须弥山,乃是灵吉菩萨的住处,他竟教芭蕉扇一扇飞了几万里之远。行者索性入了禅院,问个法子来,行者一番询问,果真从灵吉菩萨处得了个法子。
菩萨送行者一粒‘定风丹’,只道将此定风丹缝在衣领,任是那芭蕉扇如何扇动,刮不得行者。
行者得了宝贝,辞别灵吉菩萨,一驾筋斗云,往翠云山去,少顷间行至,掣出铁棒,在芭蕉洞门前叫阵:“兄长,弟二来借扇,望请兄长借扇一使。”
芭蕉洞府中的牛魔王正在歇息,闻听动静,心下一惊,道:“这猢狲,本事见长,教我那芭蕉扇一扇,这般快就找到来路了。”
罗刹女提剑而出,说道:“大王,我与你一同去外,与那猢狲一斗。”
牛魔王道:“夫人,那猢狲棒重,若你挨一下,非死即残,且容我与他争斗便是。”
罗刹女拦住牛魔王,说道:“那猢狲神通广大,昨日大王与他争斗许久不曾得胜,借芭蕉扇方才胜他一筹,圣婴孩儿曾言借火候胜他,但他转瞬借了水兵,龙女来灭火,方才有败。今那猢狲再来,定有所防备,大王,当取豫鼎,以防不备。”
牛魔王闻听,说道:“夫人所言甚是,我当取豫鼎。”
说罢。
牛魔王转身行至厅中,朝豫鼎三拜,言说借鼎一用,那豫鼎自有灵性,一丈八尺的豫鼎化作一小鼎,悬在牛魔王身前。
牛魔王双手捧着豫鼎,挂在腰间,穿戴披挂,手执混铁棍,便往府外而去。
行至府外,牛魔王见之行者,说道:“你这猢狲,怎个又来?”
行者道:“兄长,弟诚心来借扇,兄长一扇将我扇飞,险些找不到来路,兄长既这般扇我,可是消气了?若是消气,请兄长借我芭蕉扇一用。”
牛魔王道:“你这猢狲,扇你一扇,怎能消我之气?”
行者赔笑道:“若是不解气,兄长再扇我十扇八扇亦可。”
牛魔王道:“既如此,你且站好了。”
说罢。
牛王取芭蕉扇,幌一幌,朝行者便是一扇,阴风阵阵,教日月无光,天昏地暗,行者受了阵风刮过,巍然不动,正是‘定风丹’显威。
行者风中叫道:“兄长,且再扇一二,与你消气。”
牛王睁圆眼睛,细细一看,见行者果真受阴风不动,他心中暗道:“果如我夫人所说,这猢狲去请了援兵,不知是请那路神仙,有这般宝贝,竟不惧我这芭蕉扇。”
牛王连挥五六扇,阴风阵阵,行者不为所动。
行者待牛王扇完,笑道:“兄长,这般可消气?”
牛王道:“你这猢狲,果真有些能耐,消气自是消气,但我这芭蕉扇,可借不得你。”
行者问道:“兄长如何才能借。”
牛王抡起混铁棍,说道:“你与我争斗一番,若你能胜我,我自借你芭蕉扇。”
行者道:“兄长武艺了得,与你争斗,难以取胜。”
牛王大笑道:“那是上回,今时不同,若你与我争斗,你必败无疑。”
行者掣出金箍棒,说道:“既如此,但请兄长亮出门道来,你我兄弟再斗一阵,看有无胜败之说。”
牛王不言,挥棍劈头就打。
行者迎上争斗。
二人在府前争斗七八合,不分胜败,牛魔王心中有惊,暗道:“这厮怎个天生地养的,斗了这般久,不知饥渴。我乃在府中吃饱喝足,方才有气力,这猢狲与我相斗许久,教我扇飞去,又赶回来,竟尚有这般气力,若斗上千合,我绝非他敌手。”
牛魔王一棍将行者打退。
行者笑道:“兄长,今你我武艺不分胜负,不若将芭蕉扇借我如何?”
牛魔王道:“没门!且看我宝贝!”
说罢。
牛魔王将腰间悬着的豫鼎取出,朝行者便掼去。
行者见了豫鼎,只觉眼熟,一发心惊,他本要问上一二,怎奈豫鼎掼来,他举棒上前抵敌。
金箍棒刚与豫鼎一碰,行者教一压,险些跌下,硬碰一鼎,手软筋麻,怎还有再战之力。
牛魔王大笑道:“猢狲休走。”
牛王举棍就要来擒拿行者。
行者勉强举金箍抵挡一二合,再战不得,金箍棒教打落在地,他将身一纵,驾云离去,不敢再战。
牛魔王追不得,只得将金箍棒拿走,回到芭蕉洞之中。
罗刹女迎来,询问战况如何。
牛魔王备陈前事,将豫鼎供奉在上,沉吟良久,又将金箍棒供奉在旁。
罗刹女问道:“大王,既是战败那猢狲,怎个供奉他的宝贝。”
牛魔王道:“那猢狲的宝贝有些来头,传闻乃是禹王治水的一个定子,与老爷这豫鼎乃是本家宝贝。我等不敬猢狲,亦当与禹王留三分敬意,再说,老爷有禹王宝贝,不知与禹王有甚关系哩。”
罗刹女闻听,同拜了拜,方才问道:“大王,那猢狲我等捉不住,当如何是好。”
牛魔王道:“那厮云快,他若要走,果是无法捉得。然是他那一众要取经,非是我等要取经,那猢狲定会再来。”
罗刹女道:“大王,那猴子最善搬救兵,若是请得天兵天将来,我等当如何?”
牛魔王拍胸膛说道:“有何惧之?我老牛何惧天兵天将,若那猢狲这般搬救兵而来,我老牛就不会搬救兵了?”
罗刹女道:“若非必要,莫要惊动老爷才是。”
牛魔王道:“夫人,我自省得。”
……
话表行者一驾筋斗云,往房舍中而去,少顷间则行至,见了取经人一众。
猪八戒见着孙行者,上前喊道:“师父,大师兄回来了。”
一众即走出,见着行者风尘仆仆。
唐僧上前问道:“贤徒,怎这般模样?可有损伤?”
行者坐了下来,手软筋麻,说道:“不曾,不曾。只是那山中,非是有铁扇仙,乃是有个牛魔王。”
猪八戒问道:“哥啊,怎说牛魔王?”
行者遂备陈前事,将他与牛魔王大战,遭一扇扇飞,又与灵吉菩萨取了粒定风丹,再与争斗,牛魔王取一鼎打得他手软筋麻,不能抵敌。
唐僧合掌道:“不想这一二日间,这般多事。贤徒你尚不能竟功,如何能过此火焰山。”
老者惊道:“早有言说,这芭蕉扇借不得,借不得。纵是神仙亦难借,长老还是他处走,只消不去西方,其余皆有路可行,任是东,南,北,随你等去。”
沙悟净道:“有经处有火,无火处无经。怎生是好。”
行者喘息不定,说道:“莫急,莫急。我见那牛魔王的鼎甚是眼熟,恐是禹王九鼎之一,若是打斗,我不惧牛魔王,乃是那鼎厚重,只消一撞,我即手软筋麻,不能再战。待我想个法子,将拿”
猪八戒道:“哥啊,你是盖三界有名的贼偷,将鼎偷了,用那鼎去对付牛王,不就功成。”
行者道:“你这呆子,倒有个法子,怎奈那鼎儿厚重,恐拿不得,但那府中却可去上一遭,一来我兵器教他拿了,二来若有良机,亦可取了那芭蕉扇。”
唐僧说道:“贤徒,且在此处歇息一二,再去不迟。”
行者遵令,不敢有违。
老者奉上茶饭与行者。
行者用些茶饭,歇足一日,拜别唐僧,方是再往翠云山而去,他一驾云,须臾间行至翠云山,蹑手蹑脚到了芭蕉洞前,变作一苍蝇儿,往芭蕉洞内飞去。
那芭蕉洞门有缝隙,正是教行者入内。
行者一进入,在府内晃荡许久,见了府中有些童儿在擦拭,牛魔王正在台上,与罗刹女吃些时果,好不自在。
这行者见牛王不曾发现他,便安心不少,他往后厅去,果见了他那宝贝金箍棒,正教一鼎旁供奉着。
行者心中暗道:“我这兄长,倒也客气,虽与我抵敌,但取了我的兵器,将之供奉,与我有些兄弟情。”
他遂再望见金箍棒旁的豫鼎,只觉眼熟,暗道:“此鼎与我大师兄的豫鼎一般无二,曾闻说这般鼎儿有九个,不知这是我大师兄那个,还是余八个之一,且容我细细一观。”
行者不曾见八鼎,怎分得出详细来,他现出本相,先将金箍棒收走,再双手一捧,要将豫鼎举起,此等神物,怎是他能举起。
行者有推山卸岭的神力,绝无搬举一洲的气力,神物重比泰山,行者举不得。
这一搬举,撼动不得豫鼎,有所动静,教牛魔王注视来,见了孙行者,骂道:“你这遭瘟的猢狲,怎个敌不得我,使这等掏摸的,来盗窃我府中,早有闻你是偷天的大贼,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来人,快将这掏摸的,拿将来。”
牛魔王一声令下,数百兵马举刀兵来,要来擒拿孙行者。
孙行者不敢在府中放肆,掣出金箍棒,一路解数打将出去,不曾伤命,只道打出路来,少顷间,他将府门打碎,离了芭蕉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