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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照诸天 第二章 采药童子

作者:唯清风明月知我心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5-29 20:14:57 来源:平板电子书

时光荏苒,眨眼数年。

草长莺飞的三月天,正是南方雨水充沛的时节。

巍峨的长青山脉绵延数万里,以蛇形贯穿大夏南北,古老的岩石与细雨交融,回荡着数千万年前的歌谣,泠泠作响。

风止春雨疏,花叶又抬头。

如潮般的灰蒙细雨渐渐收敛起身形,原本俯身的嫩芽终于得以起身喘息。

空气中混杂着湿润泥土的芳香与雏鸟的叽喳声,令人心旷神怡。

秋辞镜抬头望向那葱郁树梢间的大小鸟巢,小嘴不由得浮现一抹笑意,“出来的有些时候了,采两株禳黄草就回去吧。”

他利落地起身,抖开蓑衣上的水珠,目光已投向林间北侧那道被藤萝遮蔽的山崖。

那是青崖下的湿洼地带,常年积水,地面湿滑,是’禳黄草‘最常生长的所在。

此草性寒入骨,雨后三日采之,方能药效充盈,如今正逢其时。

秋辞镜蹲下身,从背篓中取出一双粗布缝制的手套,娴熟地戴上,动作一气呵成。

他虽年幼,但进山采药已有三年,知道许多草药皆有倒刺与毒性,不可轻视。

走入湿洼时,光线变暗,头顶皆是垂落藤蔓与厚重枝叶。

脚下泥泞松软,水声潺潺,石缝中果然探出几株黄中泛青的锯齿小草,根茎之处隐有木纹浮动。

“果然是上年生的老根。”

秋辞镜眼中闪过喜意,提起手中小刀,弯腰凑近。

但就在他割下第一株的瞬间,草叶边缘那道锋锐的锯齿突然弹出一缕寒芒,在手套上留下一道浅浅划痕。

“这么锋利?”

他微怔,随即取出备用的骨钳,小心固定草身,这才将第二株顺利采下,放入药囊中。

正欲起身离去时,忽感手背一热——不知何时,他左手在搬动石片时竟被一道尖锐石茬划破,鲜血顺指滴落,在泥地中晕开。

滴。

滴。

第三滴落下时,一股冷意便从林中某处浮现。

秋辞镜面色一变,缓缓转身,只见那石隙阴影中,一对墨绿瞳孔悄然睁开。下一刻,一道妖异黑影如离弦之箭般从灌木后暴掠而出!

那是一条青斑巨蟒,长约三丈,蛇鳞如铁,吐信如刃,赫然朝他扑杀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翻滚,堪堪避开一击,手脚并用转身便逃。

“怎么会——只是血味,竟引来这等凶物?”

然而更令他心惊的是,那巨蟒非但未停,反而一路碾碎藤木,沿他方才所逃方向穷追不舍。

哪怕他钻入灌木、跃上高枝,那蛇身依旧死死追缠,不给半点喘息之机!

秋辞镜眼神凝重,意识到这并非寻常灵兽的猎食本能,而更像是一种——执念。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林中左突右闪,同时观察地形。

最终,当他冲入一片水潭边的山崖时,目光骤然一亮,记起曾在此设过一陷阱尚未使用!

他抄起身旁几枚落石,一边后退一边引蛇靠近,当巨蟒张口欲吞的刹那,他猛地跃起,转身抛石!

轰隆!

松动的石堆应声崩裂,那条青斑巨蟒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重重压住下半身。

它嘶吼挣扎,秋辞镜趁机跃至其头颅上方,一刀刺入其双目之间!

血花四溅。

天地归于寂静,只余他气喘如牛地瘫坐在湿地中,望着那庞然身影逐渐失去生机,良久不语。

许久,他才挣扎着起身,将蛇牙与胆囊取下,收好,又不忘折回去将那两株禳黄草稳稳抱在怀中。

“娘说,能带回来的才叫猎物。”

他轻声呢喃,脚步一瘸一拐,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笃定。

回程的路上,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他穿过林间溪口时,忽听见一阵细弱的呜咽。

循声而去,见一棵倾倒的枯树下,一只满身泥泞的小狗蜷缩着躺在那里,通身湿透,尾巴微微颤抖。

秋辞镜蹲下身,望着那双浑浊却倔强的眼珠,半晌后伸出手。

“……走吧,我也不是没地方给你睡。”

他怀中多了一只小狗,脚下泥泞依旧,但天色,似乎明朗了些许。

黄昏的余晖洒落山林,洇染出一片温柔金光。秋辞镜抱着小狗穿过灌木,回到了营地,肩上还背着那条足有三丈长的青鳞巨蟒。

这里并非江陵北郊的那个临时营地,而是这晚林猎团真正的“总堂”。

营地依山而建,三面环林,一侧靠着断崖,视野开阔,便于防御与远眺。

中央是一座用粗木与兽骨搭起的高脚棚屋,队长便在其中办公、处理事务。

棚屋前设有火塘,火塘周围支起三口大锅,堆着干柴、陶罐与炊具。

再往外,是篝火区与夜间休息的兽皮帐篷。

帐篷呈半月形围成一个弧,每人有固定位置,秋辞镜的帐篷在东侧靠山的一隅,静谧而僻静。

营地外围竖起了用裂齿兽骨与竹篱编织的围栏,并设有三处警戒哨。

他的脚步刚一踏入营地,便有几道熟悉的声音迎上来。

“哎呀,小镜子回来了,这……这是巨蟒?!”

“乖乖,真是巨蟒!”一名壮汉快步迎上来,瞪大了眼,“我这几年进山,头一回见这种青鳞的!你小子哪儿抓来的?”

“小镜子你怀里的……是小狗?你真是会捡。”

说话的是晚林猎团的几位队员。

陈通,身形瘦高,嘴角有颗黑痣,是团里的猎弓手,爱开玩笑,总喊秋辞镜“小镜子”。

大雷,粗壮爽朗,团里的前锋,平日在营地里负责剥皮解骨。

此刻一手拎着裂齿兽腿骨,眼睛瞪得老大:“啧啧,这小狗长得跟你一个样。”

于巧巧,年纪长秋辞镜七岁,是个眼里有光的少女,在秋辞镜三岁时加入的成员。

此刻正帮忙绑缚猎物,看了眼小狗点了点头,也不多话。

秋辞镜没急着解释,只是将蛇身稳稳放在石案上。

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兽皮包裹的小袋子,轻轻放开,露出里面那颗墨绿中泛着微光的胆囊。

胆囊一出,空气中便弥漫出一丝辛辣又隐晦的腥气,夹杂着妖气未散的残余威压,逼得几个猎人下意识退后一步。

一名身披褐袍、眉眼温和的中年女子走近,这是晚林猎团的团长,也是他的养母——林婉娘。虽非亲生,却始终以慈母之心待他。

“这是妖蛇的胆?”她手持短刃,神色沉稳地走近几步,蹲下身仔细查看那颗胆囊,又看了看蛇身的斑纹与头骨。

“该不会是那条传说中的裂岩青鳞蛇吧?”大雷咂舌,“它不是能吐毒气、开石缝的吗?你单独干掉的?”

“这小子,不声不响,竟把一头妖物给干了?!”

“果然是裂岩青鳞蛇,成龄十年以上。”她起身,目光落在秋辞镜身上,语气带着难掩的诧异与一丝赞许,“你是怎么杀的?”

秋辞镜略微顿了顿,将途中遭遇巨蟒、引入陷阱将其击杀的过程简要讲述。虽然言语平淡,但听在众人耳中,却不亚于一次胆大心细、生死一念的搏杀。

“没有中毒?你小子命真硬。”

副团长程远走过来,看了一眼那胆囊,眯起眼,“这玩意儿至少值五枚银灵币,若是交到坊市的炼体堂,还能换好几斤竹纹兽肉。”

记录员唐真手持木简记录,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等待林婉娘吩咐。

“白眼缭狼一头,裂齿兽一头,羽角鹿三头,白甲山鸡七只,猎物共十二只。”

她念到一半,微顿了一下,声音微沉:“加上这条巨蟒,算是补上了这几日的损失。”

唐真点头记下,林婉娘目光一扫秋辞镜怀里的小狗,又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受伤了?”

“它受伤了,我没事。”秋辞镜将小狗放下,用火塘边晒着的干布将它包住,又接过石头递来的陶碗洗了洗手。

“你又去了。”林婉娘轻轻皱眉,却没有责备,只叹道:“你不是不知道那里现在易出事。”

秋辞镜颔首道:“只取了草药。有人将它丢在石堤下,我看它活着,也就顺手带了回来。”

林婉娘没有多说,点点头:“带回来也是一条命,小狗既入营,便是我们的人了。”

众人闻言都有些惊讶,大雷咧嘴笑道:“头儿说了算,小狗也得分口汤喝。”

林婉娘目光转向众人,肃声道:“陈通、大雷、巧巧,你们三人今日斩获最多,处理完裂齿兽之后,去查一下南哨口的陷阱,顺便带一壶热肉汤给小刚。”

众人听命而动,林婉娘说话不疾不徐,却极有分量,无人敢违。

她虽不是武力最强之人,却调度有方,奖罚分明,不仅得团员敬重,就连几个大猎团也与她礼让三分。

秋辞镜帮忙一起搬运、分拣今日的猎获时,听说了今日的麻烦。

“小刚遇上煞星猎团的人,在千藤岭那块被围了,不肯交出灵材,被揍了一顿,回来时头都破了。”

“现在正躺在帐篷里养伤呢。”

“头儿说过,忍一时,但不会一直忍下去。”

“煞星猎团这几年跟疯了似的,到处掘地挖洞在寻找什么东西,还专抢一些特别的灵材。”

秋辞镜眼神微沉:“煞星猎团,还真是无法无天。”

于巧巧紧咬银牙:“他们这群人活跃在郊外,明面上是猎兽团,实际上根本就是个强抢他人的贼寇。”

“他们迟早会付出代价。”秋辞镜双手成拳死死攥紧,眼神隐有冷厉浮现。

就在这时,一道爽朗带点滑稽的声音从火塘边传来。

“哟,林姐,你这火塘香得跟药膳似的,我这肚子隔着老远就开始叫了!”

来者是韩大力,一个城内的中年猎户。身材高壮,面色黝黑,粗声粗气,却自带几分热心市井气。

肩上扛着一大块虎筋兽后腿肉,足有半人高,仍在滴血。

眼神却总是时不时地往林婉娘那边瞟,众所周知,他对林婉娘颇为倾慕。

“听说你们打了裂齿兽,我这刚好也猎了个猛货,想着送些补肉来,给弟兄们强身健骨。”

众人窃笑,大雷低声嘀咕:“又来给头儿送肉了……”

林婉娘不动声色,没回应他眼里的几分献殷勤,只淡淡道:“心意领了,今晚小镜掌勺,你若不嫌弃,就留下一块,等会儿一起尝。”

韩大力一听秋辞镜掌勺,顿时眉开眼笑:“小镜掌勺?那我这回算是赚大了!”

秋辞镜接过兽肉,刀工干净利落地将筋膜与骨刺剔除,将之与裂齿兽肉、山中枫辛果、赤莲草根一起慢炖成汤,锅中香气溢满营地。

夜幕降临,火堆旁香气四溢,浓香扑鼻的兽肉汤出锅。汤汁如乳,入口滑嫩,灵气隐隐浮动。

几位团员吃得热汗涔涔,韩大力赞了一句:“比城里的掌勺师傅做的还要好。”

火光映照下,林婉娘神色柔和,一边喝着汤,一边继续统筹隔日物资的分配计划,口中不忘安排巡岗与火线布哨。

夜已深,营地渐次安静下来。篝火化为暗红的炭光,火星偶尔炸开,闪烁在夜色如水的林间。

秋辞镜裹着兽皮,侧身躺在林边草地上,小狗已洗干净毛发,拧成一团缩在他怀中,已然沉睡。

他却睁着眼,久久难以入眠。

那块韩大力带来的“虎筋兽”之肉,肉质筋密、气血充沛。他初时只是觉得香气浓烈,入口温热。

但越到夜里,越觉体内躁动。血液仿佛在燃烧,经脉中隐隐作痛,甚至连耳边都能听到“轰轰”如鼓的回响。

他轻轻坐起身,环顾四周。林婉娘的帐篷里已有鼾声。其他团员也各自入眠。

而在那棵老槐树下,韩大力靠着树干坐着,手里握着一壶冷酒,仰头正对星空,像在等什么。

秋辞镜踱步走过去。

“你果然睡不着。”

韩大力笑了笑,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我早说了,那肉不是你这种年纪的人该吃的,但你小子体格怪得很,吃完脸都没红,只怕是老天爷赏饭吃。”

秋辞镜坐下,声音低低的:“我感觉心跳得厉害,身体像被火灼烧,却又不是疼……而是像有股力量在往外顶。”

韩大力眉头一挑,认真了几分:“那不是错觉,是气血激荡的征兆。

你体质本就极阳,那肉补得太猛,灵气和血气搅在一块儿,自然难以安眠。”

“你从小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比如摔不坏,病不生?听说过你爹娘的事情么?”

秋辞镜沉默了片刻,摇头:“我小时候并无什么异样,娘也从未告诉过我有别的爹娘。”

韩大力望着秋辞镜眼神中微微跳动的火光,忽然笑了:“你知道修行是怎么回事吗?”

秋辞镜看向他,眼神清澈,带着几分沉稳:“意味着拥有守护自己与在意之人的力量。”他顿了顿接着道。

“然后让碍眼的灰飞烟灭,让挡道的尸骨无存。”

韩大力眼神闪过一丝玩味:“……你说的倒也对。”

他抿了口酒,喃喃道:“这世上生灵万千,但真能修行的,不过万中取一。

有灵种者可修,有奇骨者可炼,有异血者则天生通窍……而你,小镜子,吃进灵气能撑得住,睡不着却不走火……这不是运气,是命数。”

秋辞镜眉头微皱:“我该做什么?”

韩大力认真看了他几眼,缓缓道:“我可以教你一套吐纳法,能帮你把体内乱蹿的气血慢慢导入窍脉,不至于伤身。

它不值钱,是早年一位老兵教我的法子。但若你真走得远,也许将来能凭此悟出自己的法门。”

“不过……”他忽然咧嘴一笑,“我教你,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秋辞镜望着他,语气平静:“你说。”

“别学那些宗门弟子,一天到晚眼睛长到天上去。我韩大力这人不识字,不懂礼,但也知道,做人得记恩。”

他把酒壶递过来,笑道:“将来你有出息了,别不认得我这张老脸就成。”

秋辞镜接过酒壶,却没喝,只是点头。

韩大力满意地一拍他肩膀:“那好,从今晚起,咱们就是半个师徒。”

他转身从随身包袱中摸出一卷油纸,展开,上面画着一幅幅简陋人像图:站、坐、呼吸、手势、气流路径,尽是粗笔草画,却暗合吐纳之理。

“照着这个来,一炷香内,只吐不纳,养精固气;再一炷香,缓纳轻吐,引气归窍;最后静坐养神,令灵气沉入体表。”

秋辞镜看着那油纸,忽觉心中某根弦被轻轻拨动。

这份传承粗糙无比,但正因如此,那股“野路子”的淳朴与直觉,反倒贴合他那躁动的本心。

韩大力盯着他的眼眸,忽然问:“你愿意走修行这条路吗?这不是一顿饭的事,是真要豁出命来的。”

秋辞镜轻轻点头。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该成为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变强,就有人会死,会受伤,会被逼迫。”

“我不能让那种事发生在娘身上。”

他语调平静,像是多年以后才该说出的话语,此刻却被星光和炭火烘热,从心底说了出来。

韩大力望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你这孩子啊……”他忽然笑了,声音低哑,“真像我早年认识的一个人。”

那人,曾在千军万马前一剑开山,最后死在兄弟背后的利刃下。

但那是过去了。

现在这少年,才刚刚点亮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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