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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风云五千年 第335集:法典的编纂

作者:竹晴园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8-14 00:47:54 来源:小说旗

《栎阳竹简》

栎阳的雨总带着股土腥味。卫鞅推开县府偏院的木门时,雨水正顺着檐角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坑。二十七个身着粗布儒衫的人正围着案几抄写,竹简翻动的簌簌声混着雨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左庶长。”为首的老者起身行礼,他是前太史令的门生,名叫赵亢,手里还攥着块被墨迹染黑的湿布。案上摊着的《法经》抄本已被翻得卷了边,李悝的字迹苍劲如老松,却被卫鞅用朱笔改得密密麻麻。

卫鞅没应声,径直走到最末一张案几前。一个年轻士子正对着“盗律”发呆,砚台里的墨汁溅了满袖。见卫鞅过来,他慌忙用袖子去擦,反倒弄花了竹简上的字。

“为何停笔?”卫鞅拿起那枚竹简,上面“盗牛者枷三月”的字样被墨团糊住了。

“回左庶长,”士子声音发颤,“秦地多山地,牛比人金贵。去年邽县有户人家丢了牛,全村人帮着找了三天,找到时牛已被剥了皮。依《法经》只枷三月,是不是太轻了?”

卫鞅指尖划过竹简上的朱痕。三年前在魏国相府,他曾见李悝删改“盗律”,当时老夫子说:“法贵持平,过苛则民怨,过宽则民慢。”可秦国的账本就堆在他书房——去年各县报上来的盗牛案,比魏国多了十七倍,半数是因为冬天没粮,饿极了的农夫铤而走险。

“改。”卫鞅从笔架上抽过一支狼毫,在空白处写下,“盗牛者,斩左趾,偿牛价三倍。”朱笔在竹简上洇开,像滴在雪地里的血。

年轻士子惊呼:“斩趾?会不会太重?”

“你去问问渭水边的农夫,”卫鞅放下笔,声音冷得像檐角的冰,“丢了牛的人家,冬天是怎么过的。”

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赵亢捧着新编的“户律”走过来,竹简上“民有二男不分异者,倍其赋”的字样格外醒目。这是卫鞅昨夜改的,秦国地广人稀,父子兄弟挤在一个院落里,土地总也不够分。

“左庶长,”赵亢的手指在“倍其赋”三个字上犹豫,“前日里正来报,下邽县有户人家,两个儿子都十五了,还没分家。老父说要留着儿子养老,若按此条,赋税加倍,怕是要逼死他们。”

卫鞅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雨幕里,几个农夫正冒雨抢修水渠,**的脊背在雨水中泛着油光。去年推行《垦草令》后,秦国新开的荒地比前十年加起来还多,可分户的人家不到三成,多半是怕分家后没人养老。

“加一条。”他转身提笔,朱笔在竹简末端游走,“独子不分家者,免其半赋。”写完忽然想起什么,又添了句,“孝子力田者,县府岁赐布二匹。”

赵亢眼睛亮了:“如此一来,既促分户,又全孝道,妙!”

卫鞅没接话,目光落在案角的秦地舆图上。栎阳以西的狄道县,密密麻麻标着红色圆点——那是戎人与秦人杂居的村落。上个月狄道县令报来卷宗,一个戎人杀了秦民,按旧俗赔了三头羊便了事,秦民不服,差点闹出械斗。

“取‘贼律’来。”他沉声道。

“贼律”已改了七遍。最初照搬《法经》“杀人者死”,可戎人有自己的规矩:杀了仇人,赔头牛就能化解。编纂的学子们为此吵了三天,有人说该依秦俗,有人说该随戎规。

卫鞅蘸了蘸墨,在“杀人者死”下面,用朱笔写了行小字:“无论秦戎,一体同罪。”写完把竹简往案上一拍,震得砚台都跳了跳:“去告诉狄道县令,再有人敢私了命案,先斩他的县丞。”

雨停时已是深夜。士子们都歪在案几上打盹,赵亢还在核对“厩律”,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上。卫鞅轻手轻脚地翻看着堆成小山的竹简,忽然停在“爵律”那卷。

“斩一首者爵一级”的字样旁,有个学子用墨笔注了行小字:“奴隶斩首,可否得爵?”墨迹很淡,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写下的。

卫鞅想起黑坨子。那个在河西战场上斩了魏兵首级的奴隶,如今在商於之地种着三亩田,见了官吏还习惯性地低头。按旧制,奴隶就算立了军功,也只能赎身,不能得爵。

他拿起朱笔,在那行小字旁重重画了个圈。三年前在五羊皮馆,他听见老秦人骂“不如去投戎人”,那时就知道,秦国的病根不仅在法度,更在人心里——百姓觉得没盼头,再严的法也没用。

“加一条。”他对惊醒的赵亢说,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奴隶斩首者,除其奴籍,与庶民同爵。”

赵亢猛地抬起头,老花镜掉在地上:“左庶长,这……这可是亘古未有啊!”

“那就让它有。”卫鞅捡起眼镜,镜片上沾了片墨渍,“去把黑坨子的卷宗找来,附在‘爵律’后面。”

天快亮时,景监来了。这位内侍监总管总是穿着身半旧的锦袍,袖口磨出的毛边里藏着股淡淡的墨香——他年轻时也读过几年书,只是后来入宫当了内侍。

“君上让小的送些点心来。”景监把食盒放在案上,打开时热气腾腾的,里面是刚蒸好的黍米糕。他瞥见案上的“刑律”,眉头微微一皱,“‘弃灰于道者黥面’,是不是太苛了?前日里我家邻居的小娃,就往街上扔了把柴火灰。”

卫鞅拿起块黍米糕,咬了口。甜糯的滋味里,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稷下学宫,齐人笑秦地街道脏如猪圈。那时他就想,要变的不只是法度,还有秦人骨子里的散慢。

“你去看看栎阳的街面。”他咽下糕点,指腹蹭过“黥面”二字,“去年推行新法前,雨天走路能陷到膝盖。如今呢?”

景监想起今早来时,街道被扫得干干净净,连排水沟都疏通了。上个月卫鞅让人在街角砌了二十七个灰坑,谁要是乱倒灰,立刻就有人举报——按新法,举报者能得半斗粟。

“左庶长是想……”景监恍然大悟,“让秦人知道,法不只是罚,更是过日子的规矩。”

卫鞅没说话,拿起“工律”竹简。上面“为器同物者,其小大、短长、广狭必等”的字样,是他照着魏国的兵器作坊章程改的。去年秦军的戈矛,长短不一,有的士兵挥起来能打到自己人。

“让冶铁坊的工匠来看看这个。”他把竹简递给景监,“告诉他们,下个月要是再造出长短不一的箭簇,就按‘工律’治罪。”

景监刚走,外面传来争吵声。一个士子正扯着赵亢的袖子,脸红脖子粗地喊:“‘议令者诛’?这是堵天下人之口!孔夫子说‘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可也没说要杀啊!”

卫鞅走出去时,那士子还在嚷嚷:“我游学列国,见过齐威王纳谏,见过魏文侯听言,从没见过不让人说话的法!”

卫鞅接过他手里的“杂律”竹简,看着“议令者诛”四个字。这是他昨夜加上的,甘龙的门生总在酒肆里说新法坏话,上个月有个里正听了,竟拖着不交粮税。

“你去过河西吗?”卫鞅忽然问。

士子愣住了:“没……没有。”

“我去过。”卫鞅的声音低沉下来,“那里的秦民,被魏人当成牲口卖。他们想说话,可魏人连让他们喘气的地方都不给。”他把竹简拍在案上,震得尘土飞扬,“等秦国东出函谷关,收复河西,我就让你们议。现在?谁敢坏新法,谁就得死。”

士子被他眼里的狠劲慑住,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什么。

三个月后,法典初成。整整三百六十枚竹简,分装在六个漆木箱里,堆在卫鞅的书房。赵亢带着士子们核对最后一遍,有人发现“厩律”里“马瘦一寸,罚厩啬夫一盾”的“寸”,用的是秦地的度量衡,比魏国的短些。

“要不要改成魏尺?”有人问。

卫鞅正在给木箱上漆,闻言直起身:“就用秦尺。”他拿起刻刀,在箱盖内侧刻下一个“秦”字,刀锋深透木骨,“咱们是秦人,写的是秦法,凭什么用魏人的尺子?”

这日傍晚,孝公来了。他没穿朝服,只着一身素色布袍,手里还拿着本各县报上来的农桑账册。看到六个漆木箱,他眼睛亮得像星子,伸手想去摸,又怕弄脏了新漆。

“都编完了?”孝公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

“请君上过目。”卫鞅打开最上面的箱子,取出“盗律”竹简。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朱笔写就的字在竹简上跳动,像一团团小火苗。

孝公拿起一枚竹简,逐字细看。看到“盗牛者斩左趾”,他眉头微蹙;看到“奴隶斩首得爵”,他猛地抬头;看到“无论秦戎一体同罪”,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

“好!好!”他连说两个好字,忽然转身对卫鞅道,“明日朝会,你把法典带来,让众臣都看看。”

卫鞅躬身应诺,看着孝公抚摸那些竹简,指尖的茧子在光滑的竹面上摩挲。他忽然想起李悝临终前的模样,老夫子攥着他的手说:“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用好了,能让枯木发芽;用坏了,就是杀人的刀。”

第二日朝会,法典摆在大殿中央。甘龙拄着拐杖走上前,翻到“爵律”时,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庶人可凭军功得爵,那公族的世袭爵位呢?”他声音发颤,花白的胡须都在抖。

卫鞅立于殿中,声音掷地有声:“公族若无军功,不得入宗室簿籍!”

殿内一片哗然。公子虔站在武将之列,手按剑柄,指节发白。他封地的家臣,有三个是靠着世袭爵位混饭吃的,按新法,他们若立不了军功,明年就得自食其力。

“卫鞅!”公子虔怒喝一声,刚要迈步,却被孝公按住了肩膀。

孝公拿起一枚“刑律”竹简,目光扫过众臣:“新法推行三年,秦国粮仓多了三百万石,军队多了五万锐士。你们谁要是能找出比这更好的法,我就废了它。”

殿内鸦雀无声。甘龙张了张嘴,终是叹了口气,放下了竹简。

散朝后,卫鞅抱着法典走出大殿。阳光正好,照在栎阳的街道上,反射出金色的光。几个孩童正在街角诵读新法条文,稚嫩的声音里,混着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声——那是新造的农具,正等着春耕时派上用场。

赵亢追了上来,手里拿着枚刚刻好的竹简:“左庶长,忘了加一条‘官吏受贿一钱者,削其爵’。”

卫鞅接过竹简,看了看。远处,一个县吏正给农夫们分发新铁犁,笑容里没有往日的倨傲。他忽然想起昨夜核对法典时,发现每个条文后面,都被学子们悄悄注上了某月某日某地发生的案子——那些血淋淋的教训,才是法典真正的骨头。

“加上吧。”卫鞅把竹简递给赵亢,转身往县府走去。三百六十枚竹简在怀里沉甸甸的,像揣着整个秦国的未来。

路过五羊皮馆时,他听见里面传来喝彩声。一个老秦人正拍着桌子说:“如今好啊!丢了牛能抓到贼,种地多了能得赏,连咱奴隶都能当公士!”另一个声音接道:“前儿个我去缴粮,县吏给我算得清清楚楚,一文都没多要!”

卫鞅脚步顿了顿,嘴角扬起抹浅痕。三年前他初到栎阳,这里的客栈都挂着魏韩旗号,如今再看,“秦”字旗已插遍了街头巷尾。

回到偏院时,士子们正在给法典编索引。赵亢拿着枚竹简,兴奋地说:“左庶长,咱们给法典起个名吧?叫《秦律》如何?”

卫鞅望着窗外,渭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像条金色的带子。他想起李悝临终前的嘱托,想起秦孝公案头的河西地图,想起黑坨子在田埂上耕作的背影。

“叫《商君书》吧。”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阳光穿过窗棂,落在那六个漆木箱上,“秦”字在光影里浮动。远处的军营传来操练声,整齐划一,像极了竹简翻动的节奏。卫鞅知道,这部法典不会一蹴而就,未来还会有无数次修改,但只要秦人心里有了法的影子,秦国东出的那一天,就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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