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16章 陵寝疑云·毒烟现踪

地宫毒烟喷射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浓烈刺鼻的腥臭味弥漫开来，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腻感，迅速在耳室内扩散。距离最近的工匠惨叫着捂住口鼻，裸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骇人的红疹，随即转为紫黑色，他踉跄倒地，双眼暴突，喉中发出“嗬嗬”的怪响，痛苦地蜷缩抽搐！其余工匠惊恐万状，如同炸窝的蚂蚁般四散奔逃，场面瞬间失控！

“退后！捂住口鼻！”穆之厉声喝道，身形却如磐石般不退反进！他屏住呼吸，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弥漫的毒雾，死死锁定那尊仍在丝丝缕缕喷吐黑紫色烟雾的石麒麟！毒烟源头正是底座与麒麟身体的接缝处！

“水！速取水来！泼！”穆之当机立断！陵寝工程用水储备充足，护卫立刻提来数桶冰冷的清水，对着麒麟底座猛泼而下！冷水与灼热的毒烟接触，发出“嗤嗤”的剧烈声响，大量白汽蒸腾翻滚，毒烟浓度肉眼可见地下降。

“大人！有毒！是‘七步断肠散’！”随行护卫中精通毒理的校尉林远脸色剧变，声音带着惊骇，“此毒见血封喉，吸入过多，顷刻毙命！沾肤则溃烂流脓，无药可解！歹毒至极！”

“七步断肠散？！”张翰、刘瑾、袁天风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退到甬道口，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穆之眼神冰寒刺骨，杀意凛然！这绝非意外事故，而是精心策划、意图在太后奉安大典上制造惊天惨剧的谋杀陷阱！他强压滔天怒火，沉声下令：“林远！全力救治伤者！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触碰麒麟！赵铁山！”（赵铁山已被穆之调来协助）

“卑职在！”赵铁山应声上前，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燃烧。

“带人！彻查所有参与此麒麟雕刻、搬运、安装的工匠！一个不漏！严加审讯！我要知道，是谁！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将这毒物装进去的！撬开他们的嘴！”穆之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侍郎、刘公公、袁监正！三位也请暂留此地，配合本官调查！”

张翰三人面如土色，冷汗涔涔，连连点头如捣蒜，哪敢有半句异议。

地宫被彻底封锁，气氛凝重如铁。伤者被紧急抬出救治。赵铁山带人如狼似虎地扑向工匠营地，将所有涉事工匠隔离，铁腕审讯即刻展开。穆之则亲自留在现场，待毒烟散尽、确保安全后，戴上特制的鹿皮手套和简易面罩，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尊被水浇透、底座仍在冒着微弱白汽的石麒麟。

他屏息凝神，目光如炬，仔细观察接缝处。缝隙极细，边缘有极其细微的、新近被精巧工具撬动过的刮痕，手法隐蔽老练。他取出随身携带的薄刃匕首，刀尖精准地探入缝隙，手腕极稳地轻轻一撬。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松动声响起，一块巴掌大小、与底座石材纹理、颜色都完美契合的石板被撬开！露出里面一个精巧的、由薄铜片和淬火钢簧组成的暗格！暗格内壁残留着黑色的粉末和粘稠的油状物，散发着刺鼻的腥甜气味，正是“七步断肠散”的残渣！触发机关设计得极其巧妙，正是麒麟被搬动时产生的震动，牵动了内部的敏感簧片！

“好精巧的杀人机关！好狠毒的心肠！”穆之眼中寒光爆射！这等精密设计和致命毒物，绝非普通工匠所能为！必有工部内部位高权重之人，勾结精于机关毒术的亡命之徒，方能布下此局！

审讯结果很快传来。负责雕刻麒麟的几名核心石匠在赵铁山铁面无私的审讯下，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他们供认，这尊麒麟的底座部分，是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王有德亲自押送而来，严令他们“原封不动”安装上去，并威胁“多嘴一句，全家遭殃”。安装前夜，王有德还鬼鬼祟祟地独自进入工棚，“仔细检查”了底座，并塞给他们每人一大袋远超工钱的银锭作为“封口费”。

“王有德？！”穆之眼神一凝！工部虞衡清吏司，掌管天下百工技艺、营造器物验收！王有德正是负责孝吕陵石料雕刻、构件验收的实权主事官！此人官职虽不高，却是整个贪腐与阴谋链条中承上启下的关键环节！

“立刻缉拿王有德！封锁其住所！搜查一切可疑之物！”穆之毫不犹豫，厉声下令！

然而，当赵铁山带人如猛虎下山般扑向王有德在陵区工地的临时住所时，却发现人去楼空！屋内一片狼藉，值钱细软、金银细软已被席卷一空，只留下翻倒的桌椅和散落的纸张。桌上赫然留着一张潦草的字条，墨迹未干：“事败！风紧！速走！”

“跑了？！这狗东西！溜得比耗子还快！”赵铁山气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怒不可遏。

穆之闻讯，眼神愈发深邃。王有德的逃亡在他意料之中，这更证明其背后黑手能量巨大且消息灵通。“查！王有德近日与何人频繁接触？有无异常举动？其住所、常去之处，掘地三尺！家中亲眷、书信往来，所有线索，一查到底！不得遗漏分毫！”

同时，穆之将锐利的目光投向陵寝工程的账目。他手持御赐金令，以雷霆之势调阅工部、内帑司所有关于孝吕陵工程的账册、料单、核销文书、工匠名录。堆积如山的卷宗被迅速搬入临时征用的行辕大堂，几乎占满了整个厅堂。

穆之端坐主案之后，阿月、婉儿、陆羽柔、轩辕一刀分坐两侧协助。灯火通明，映照着众人凝重的面庞。

阿月心思缜密，目光清冷如霜，负责核对石料、木料等大宗材料的采购数量、规格与价格，纤长的手指在账册上快速划过，不放过任何数字的异常。

婉儿心细如发，秀眉微蹙，负责查验防潮、防腐、粘合等特殊药材与辅料的出入库记录和实际用量，小巧的鼻尖几乎要贴到账页上。她忽然指着账册上一行，失声道：“师兄！你看这里！‘龙涎香’十斤？标注用于地宫防虫？这用量…太惊人了！龙涎香价比黄金，十斤足以熏香整座紫禁城！地宫防虫只需普通樟脑、石灰即可，何须如此奢靡？其中必有猫腻！”

“还有这里！”阿月清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她将一份料单推到穆之面前，“金丝楠木柱料，账目显示采购一百根，但根据我复核的施工图纸和现场勘察，地宫实际用量，最多七十根！那凭空消失的三十根顶级金丝楠木…去了哪里？价值何止万金！”

“工钱发放更是漏洞百出！”陆羽柔桃花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指尖点着另一本厚厚的工钱发放册，“这个叫‘李二狗’的石匠，名字在三月和四月都领了足额工钱，但工匠总名录里压根没这个人！纯粹是凭空捏造！还有这几个名字，”她又翻了几页，“‘王石头’、‘赵铁柱’，名字反复出现在不同工种的领钱名单里，木匠、石匠、泥瓦匠的工钱都领了个遍！这分明是监工和账房串通，虚报人头，中饱私囊！”

“哼！”一直沉默饮酒的轩辕一刀，浑浊的老眼扫过一份青石料的采购单，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这青石料…产地白纸黑字标的是房山，可这价格…嘿，却是西山顶级‘青玉岩’的三倍还多！拿次货充好货，差价吃得满嘴流油！糊弄鬼呢！” 他灌了口酒，辛辣的酒气似乎也压不住账册里的肮脏。

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线索被精准揪出！虚报冒领、以次充好、克扣工钱、天价采购…涉案金额之大，贪腐程度之深，令人发指！而所有线索的最终矛头，都清晰地指向了工部虞衡清吏司！指向那位主事王有德的上官——工部营缮司郎中孙承宗！更有一条隐秘却坚实的暗线，隐隐指向了工部最高掌舵人——工部尚书崔文远！许多大额款项的最终批核、特殊昂贵材料的采购许可签押，都赫然是崔文远亲笔所书！

“崔文远…”穆之看着卷宗上那个熟悉而显赫的名字，眼神深邃如寒潭。崔文远，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素以“清廉持重”、“老成谋国”着称。难道…这煌煌清名之下，竟包裹着如此不堪的污浊与蛇蝎心肠？

就在此时，赵铁山风风火火地闯进行辕，带来了关于王有德的最新、也是最重要的线索！他们在王有德住所床榻下的暗格里，搜出了一本用特殊密语记录的账册！以及…几封被匆忙撕碎却未来得及完全焚毁的密信残片！

密信碎片经过婉儿和阿月的细心拼接复原，其上的落款，赫然是“孙承宗”的私印！信中内容虽残缺，但关键信息犹存：多是催促王有德“速办妥‘麒麟心’之事”、“‘吉日’（暗指太后奉安日）将近，不容有失”，并反复强调“上意甚急，若有差池，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而那本密语账册，经陆羽柔凭借江湖经验尝试破译，初步显示其中记录着数笔来路不明、数额惊人的巨款流向，部分指向京城几家背景深厚的银号，部分则指向…一些神秘的代号。

铁证如山！工部营缮司郎中孙承宗，就是地宫毒烟案的主谋！也是这张庞大贪腐网络的核心节点！

“赵铁山！”穆之霍然起身，袍袖无风自动，眼中寒光凛冽如北地风雪，“备马！即刻回京！”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行辕之中：

“缉拿工部营缮司郎中孙承宗！查封其府邸！掘地三尺，搜查一切罪证！本官倒要看看，这潭水底下，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