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59章 庙堂经纬

听雪轩内，紫檀棋枰上黑白交错，窗外修竹映雪，炉中沉香袅袅。楚墨渊玄袍金冠，指间赤羽戒隐现流光；穆之素衣纶巾，眉目沉静如古潭。棋至中盘，局势胶着，一如庙堂风云。

楚墨渊落下一枚黑子，势如破竹，截断白棋大龙，声若金铁：

“此番紫禁论剑，风波诡谲，玄阴陨落，赤羽归鞘。若非先生运筹帷幄，洞察先机于秋毫之末，墨渊恐难全身而退，更遑论执掌神兵，位列宗师。先生之智，深若渊海，墨渊…铭感五内。” (拱手，目光诚挚)

穆之 指尖白子轻叩枰沿，如珠落玉盘，并未急于应对杀招，抬眼，眸光清冽：

“将军言重。‘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将军身负社稷之重，胸怀煌煌剑意，赤羽择主，实乃天命所归。穆之不过顺势而为，借力打力，效那庖丁解牛之技，游刃于筋骨肯綮之间，岂敢贪天之功？” 落子，轻巧一“飞”，看似避其锋芒，实则遥指黑棋腹地薄弱处，如暗流涌动：“倒是四皇子殿下，闻将军言，近来进益斐然，隐有‘明君之风’初显？此乃社稷之福。”

楚墨渊 凝视棋局，见白子“飞”势，眉峰微挑，知其所指，遂稳守中腹，落子如钉：

“诚如先生所言。殿下得先生昔日提点，如拨云见日。昔日或囿于深宫妇人之手，性情稍显优柔；如今观其言行，渐有主见，察纳雅言，体恤民瘼。尝于御前论及河工，援引《尚书·禹贡》‘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之典，更以《盐铁论》‘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谏言轻徭薄赋，陛下虽未置可否，然目露嘉许。假以时日，或可成‘如日月之明，照临下土’之器。” (提及四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期许)

穆之 微微颔首，指尖白子再落，如春雨润物，悄然连络先前散子，形成呼应之势：

“善！‘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殿下能鉴古知今，体察民隐，此乃明君之基。然则，” (话锋一转，眸光如电扫过棋局，落子直刺黑棋一处看似稳固的“厚势”) “观今京城局势，太子、晋王、武王三峰并峙，鼎足之势已成。晋王新贵，如旭日初升，其势咄咄；太子居嫡长，盘根东宫，如古树虬结；武王掌兵，虎视眈眈，如利刃悬顶。三者角力，牵一发而动全身，朝野上下，莫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将军以为，此局何解？”

楚墨渊 (面对白子凌厉一刺，神色不变，黑子沉稳落下，如铁壁合围，封堵去路，声音低沉如闷雷)：

“先生洞若观火。此三足鼎立之局，非天意使然，实乃陛下‘分权制衡’之术登峰造极之作！效法汉武推恩，行‘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之策。太子虽尊，然东宫属官多受掣肘，晋王得宠，掌户部钱粮，如扼咽喉；武王掌京畿防务，然虎符一分为三（御林军，司影卫，京畿营），非圣意难合。陛下深谙‘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之道，使三王相争，其力互耗，则皇权永固，稳坐钓鱼之台。此局，实为陛下精心构筑之‘囚龙之渊’！” (指尖赤羽戒红光微闪，映照其凝重面色)

穆之 (凝视楚墨渊所布铁壁，嘴角微扬，似有赞许，白子却未强攻，转而轻盈一“点”，落于边角一隅，看似无关紧要，却如投石问路)：

“将军所言，鞭辟入里。陛下此术，确得黄老‘君人南面之术’精髓，亦合‘捭阖之道’——‘或开而示之，或阖而闭之’。然，” (目光灼灼看向楚墨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制衡之术，用之过甚，则如饮鸩止渴。三王相争，党同伐异，朝堂乌烟瘴气，政令多出而难行；地方官吏，各附其主，搜刮民脂民膏以充‘投名’，致使‘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长此以往，非但‘要在中央’成空谈，恐生‘肘腋之患’，动摇国本！此非治国安邦之道，实乃‘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穆之愚见，此沉疴痼疾，须下猛药！”

楚墨渊 (闻言，执棋之手悬于半空，赤羽戒红光流转不定，眼中精芒爆射，如赤羽出鞘)：

“先生心怀天下，字字珠玑，直指要害！‘沉疴须治，为国为民！不可不为！’此言壮哉！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若为社稷黎民计，纵使前路荆棘密布，深渊万丈，墨渊亦愿执此赤羽，为先生马前卒，劈开这混沌迷局！敢问先生，猛药…当从何起？” (黑子重重落下，如战鼓擂响，直指棋局核心)

穆之 (见楚墨渊表态，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白子紧随其后，落于楚墨渊所指核心之侧，非攻非守，如布闲棋)：

“将军高义，穆之拜服。‘久病之躯，不可遽施峻补’，当先‘治标’，以固元气，再图‘治本’。此所谓‘标者，病之枝叶；本者，病之根源。治标以缓其急，治本以除其根’。不知将军心中，可有那‘标’之所在？” (目光如炬，直视楚墨渊)

楚墨渊 (沉吟片刻，指尖摩挲赤羽戒，红光渐凝，如血如焰，声音冷冽)：

“太后凤体违和，久居慈宁，御医束手，恐…‘大渐’之期不远。陛下纯孝，敕令工部、内帑司、钦天监合力督造‘永宁’陵寝，以尽人子之道。然，” (冷笑一声，黑子如刀，直刺白棋一处看似松散的联系) “此‘永宁’之工，耗资之巨，靡费之甚，远超历代规制！工部奏报，采买金丝楠木，价比黄金；内帑司支取南海珍珠、西域美玉，账目模糊；钦天监择址堪舆，迁延日久，耗费无算。此中猫腻，如秃子头上虱子，明摆着！此工程，已成硕鼠之穴，蠹虫之巢！若以此为‘标’，一则，可斩断三王伸向国库之黑手，敲山震虎；二则，肃贪反腐，顺乎民心，可收‘杀一儆百’之效；三则，太后之事，陛下关切，以此为切入，阻力或可稍减。先生以为如何？” (目光锐利如鹰隼)

穆之 (听罢，抚掌轻叹，眼中智光流转，白子悠然落下，正点在楚墨渊黑子“刀锋”所指之处，如四两拨千斤，瞬间瓦解其攻势，并隐隐形成反包围之势)：

“妙！将军此选，如庖丁解牛，‘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孝吕陵寝，看似皇家私务，实乃牵动三王利益之‘七寸’！太子门人掌工部采买，晋王亲信控内帑支度，武王旧部督工程营造。此工程，便是那盘根错节之‘巨木’，亦是藏污纳垢之‘渊薮’！以此为标，如执‘赤羽’神锋，剖开此木，则蛀虫无所遁形！‘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今以此‘蚁穴’‘隙烟’为突破口，正合其道！”

楚墨渊 (见白子轻巧化解攻势并反制，眼中战意更盛，黑子如重锤，狠狠砸向白棋新成之“势”，激起无形波澜)：

“然！先生明鉴。此‘标’一动，必如巨石投湖，激起千层浪！其背后盘踞之势力，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岂会坐以待毙？彼等必如困兽，反噬之力，恐如惊涛骇浪！太子或以东宫之名施压，晋王或以财货收买言路，武王…恐有狗急跳墙之险！此局，凶险万分！” (语气凝重，赤羽戒红光吞吐不定)

穆之 (面对黑子重锤，神色不变，白子如穿花蝴蝶，轻盈数点，或“粘”或“靠”，将黑棋重势巧妙引开、分化，使其力量分散，难以凝聚)：

“将军所虑极是。彼等若动，正合我意！‘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彼等若按兵不动，尚可苟延残喘；若敢铤而走险，兴风作浪，则无异于自曝其短，授人以柄！届时，” (眸光一寒，白子一记凌厉“断”，精准切断黑棋数子联络) “我等便可效‘壮士断腕’之勇，行‘断尾求生’之策！此‘尾’，非我等之尾，乃彼等作茧自缚之‘尾’！集中雷霆之力，斩其伸出的爪牙，揪其暴露的罪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断其一臂！此‘断尾’，非怯懦，乃‘舍车保帅’之高明棋路！‘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彼等若动，便是予我‘取之’之机！使其顾此失彼，首尾难顾，则大局可定！此方为‘上上之策’！”

楚墨渊 (见白子“断”招精妙，己方数子已成孤军，陷入重围，非但无恼，反而眼中爆发出炽热光芒，如赤羽剑出鞘，寒光四射！他长笑一声，声震屋瓦，手中最后一枚黑子并未落于棋枰救急，而是“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案几之上，如定鼎之音)：

“好！好一个‘断尾求生’！好一个‘上上之策’！先生之谋，鬼神莫测！以彼之动，为我之机；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此策深合‘以正合，以奇胜’之要旨！墨渊受教！既如此，” (霍然起身，玄袍无风自动，赤羽戒红光大盛，映照其坚毅面容，如战神临凡) “那便以此‘永宁陵寝’为引，开此第一标！本将倒要看看，这潭浑水之下，藏着多少魑魅魍魉！任他太子、晋王、武王，还是什么牛鬼蛇神，谁敢阻我肃清朝纲、涤荡污浊之路，便以我掌中‘赤羽’，试其锋芒！先生且坐镇中军，运筹帷幄，墨渊…愿为先锋！”

穆之 (亦缓缓起身，素衣临风，气度从容，如渊渟岳峙。他目光扫过棋局，那被“断”的黑子孤军，已成弃子，而白棋大势已成。他望向窗外风雪，声音清朗，如金声玉振)：

“善！将军豪情，气吞山河！‘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此局已开，便如箭在弦上。吾等当效女娲补天志，学夸父逐日心。纵使前路‘黑云压城城欲摧’，亦要‘甲光向日金鳞开’！愿与将军携手，共破此局，还这朗朗乾坤，一个海晏河清！”

炉香袅袅，棋枰之上，黑白纵横，杀机暗藏，一如庙堂风云。窗外风雪更急，却掩不住轩中二人眼中，那为生民立命、开万世太平的灼灼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