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40章 武道大会·暗流涌动

紫禁山的夜，深沉得如同泼墨。白日喧嚣鼎沸的演武场，此刻被浓重的夜色和肃杀的寂静笼罩。唯有巡逻甲士沉重的铁靴踏地声，规律而冰冷地在空旷的石板间回响，火把跳跃的光芒在黑暗中划出短暂的光弧，映照出甲胄森然的轮廓，更添几分压抑。

皇室观礼席早已人去台空，唯有那座象征着无上荣耀的赤羽剑匣，依旧孤零零地置于擂台中央。匣身古朴沉寂，在摇曳火光下静静矗立。不远处，柳随风所化的幽蓝冰雕，在月光下反射着冷硬诡异的光泽，像一座无声的墓碑。

玄机宗西院，巡察团居所。

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神色凝重的脸。

阿月立于窗边，清冷的眸子穿透夜色，遥遥注视着演武场中央的方向。她并非在感知虚无的能量，而是凭借超凡的目力和对环境的敏锐洞察，结合白日所见，推断着局势的变化。屋内的空气因她的专注而显得格外静谧。

突然，阿月目光一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有动静！演武场方向，巡逻甲士的脚步声节奏变了，火把移动轨迹异常！似乎…有东西在靠近剑匣！” 她并非感知到剑匣本身，而是察觉了守卫行为的异样。

“什么？！”穆之霍然起身，眉峰紧锁如刀，“能看出是什么人吗？林远狄的人？”

阿月缓缓摇头，目光依旧紧锁窗外：“距离太远，夜色太深，看不清。但动作鬼祟，绝非巡逻甲士。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有极其轻微的、类似金属刮擦石壁的声音，从演武场边缘传来。”

“哼，果然按捺不住了！”陆羽柔指尖旋转的银针猛地一顿，桃花眼闪过一丝厉色，“老娘刚才出去‘透气’，可不是瞎逛。林远狄那老冰坨子，回到别院后就闭门不出，连灯火都熄了，装死装得挺像。楚墨渊那边倒是灯火通明，守卫森严得跟铁桶似的，几个剑派掌门还在里头高谈阔论。至于那些小鱼小虾…嘿嘿，西边那片南疆人扎堆的破院子，药味重得呛鼻子，还有股子驱虫的怪香，里头人影晃动，肯定没憋好屁！”

轩辕一刀抱着酒葫芦，浑浊的老眼似乎半闭着，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呼噜声。他忽然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竹林…有东西…腥…”

婉儿正在整理药箱的手停住了，小脸微白：“腥味？是血腥…还是别的？竹林…就在我们院子后面！”

穆之眼神锐利：“林远狄装死，楚墨渊设防，南疆宵小蠢动，现在又有不明人物接近剑匣…这潭水越来越浑。阿月，继续留意演武场动静！羽柔，南疆那边，你去探探虚实，务必小心毒物！轩辕前辈，劳烦您坐镇西院，护婉儿周全。我去后面竹林看看！”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已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融入窗外夜色。

演武场边缘，阴影深处。

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人影，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利用巡逻甲士火把光线的死角，一点点向擂台中央挪动。他（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擂台上的赤羽剑匣。

人影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几根细如牛毛、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幽蓝光泽的金属长针，以及一个精巧的吹箭筒装置。人影将一根蓝针装入筒中，无声无息地瞄准了赤羽剑匣！他（她）深吸一口气，腮帮微鼓，正欲发力吹出毒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有刺客！保护剑匣！！”一声惊雷般的怒吼陡然从演武场侧面响起！正是韩擒虎！他凭借沙场老将的敏锐直觉，瞬间发现了那个试图借助阴影潜行的不速之客！

几乎同时，一直凝神观察的阿月也看到了那鬼祟身影和其手中瞄准的动作！她立刻发出一声清越的短促哨音！

黑袍人影被惊得浑身一颤！吹箭的动作瞬间变形！那根幽蓝毒针并未射中剑匣，而是“嗤”地一声斜斜钉在了距离剑匣数尺远的石板上，针尾犹自颤动！石板接触针尖的位置，瞬间泛起一股刺鼻的白烟，出现一个腐蚀的小坑！

“哪里走！”韩擒虎怒目圆睁，重剑“苍啷”一声完全出鞘，巨大的剑身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横扫向那黑袍人影藏身的阴影！

黑袍人影见行迹彻底败露，毫不恋战！他（她）猛地将手中金属盒和吹箭筒向后一抛，身形如同受惊的蝙蝠，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和速度向后疾退！宽大的黑袍在夜风中展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韩擒虎的重剑横扫！

“拦住他！”韩擒虎厉喝。

但那黑袍人影身法诡异滑溜，几个闪烁便钻入一处假山石的缝隙，紧接着传来石块移动的摩擦声，等甲士冲过去，人已消失无踪！只留下地上的金属盒、吹箭筒，以及空气中一缕若有若无的、带着硫磺和腐叶混合的奇异腥气。

韩擒虎脸色铁青，拾起金属盒，看着幽蓝毒针和石板的腐蚀坑，眼中寒芒更盛：“好阴毒的暗器！传令！彻底搜查这片区域！看看有没有密道机关！” 他快步检查赤羽剑匣，确认匣身并无新的损伤痕迹，才微微松了口气。

阿月收回目光，正待与返回的穆之交流，陆羽柔的身影已如一阵香风掠回西院，她脸色有些古怪，语速极快：“怪事！南疆人那边没事，但紧挨着他们的一处空置柴房出事了！几个看守行李的西域胡商护卫被放倒了，手法干净利落，都是咽喉一刀毙命！他们押运的几个大箱子被撬开了一个，里面空了大半！听那些幸存的胡商哭嚎，被抢走的好像是件…金丝软甲？价值连城的样子！那帮南疆人正围着看热闹，骂骂咧咧，看着不像他们干的。”

几乎同时，穆之也沉着脸从竹林方向返回：“竹林里有打斗！几根竹子被利刃削断，地上有拖拽痕迹和几点新鲜血迹，人已经不见了。看现场遗留的几片碎裂的西域风格布料和散落的几枚金币，像是…有人被劫走了随身财物！被劫的很可能是个西域人！”

“西域护卫被杀夺宝…西域人财物被劫…” 穆之脑中飞快串联线索，眼神锐利，“趁火打劫！演武场的刺客制造骚乱，引开了韩擒虎和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力！有人趁机浑水摸鱼，对防备松懈的西域人下手了！一个抢走了胡商的金丝软甲，另一个则在竹林里劫掠了落单的西域人财物！目标明确，手法利落，是两伙或同一伙趁乱打劫的匪徒！”

就在众人分析之际！

“宗主！不好了！” 一个玄机宗弟子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冲进西院，声音带着哭腔，“揽月楼…揽月楼的密室…被人打开了！”

百砚辞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容瞬间剧变！他猛地站起身，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门口！穆之等人心知不妙，立刻紧随其后。

揽月楼，玄机宗禁地。

沉重的精钢密室门被一种极其暴力且精巧的方式从外部破坏，锁芯处残留着灼烧和强酸腐蚀的痕迹。室内一片狼藉。书架被推倒，珍贵的典籍散落一地。然而，最中央的一个紫檀木暗格却被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百砚辞站在密室门口，身体微微颤抖。他缓缓走到那空了的暗格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边缘残留的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硫磺和腐叶混合的奇异腥气——与演武场刺客遗留的气息一模一样！他的眼神从震惊、愤怒，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与凝重。

“父亲…孩儿不孝…” 他低声呢喃，声音低沉得如同受伤的野兽。那暗格中存放的，乃是当年天龙寺一笑大师感念其父病痛缠身、药石罔效，于云游之际秘密传授的佛门至高内功心法——《易筋经》！此经有洗髓伐毛、重塑经脉之神效，是百砚辞父亲唯一的生机所系，更是他心中最深的牵挂与秘密。

穆之等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百砚辞僵立在空暗格前的背影，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那股令人心悸的压抑和冰冷。

“百宗主…” 穆之沉声开口。

“是‘肖’。” 百砚辞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演武场用毒针制造混乱的，是‘末羊’红玉！而能如此精准找到密室，并用这种霸道手段破开我玄机宗秘锁的…只有精通机关奇巧与暴力破解的‘丑牛’！好一个调虎离山！趁乱行窃！是我…大意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如古井寒潭：“《易筋经》…被他们得手了。最后残留的气息…是红玉的。他们…已经逃了。”

穆之拳头猛地攥紧！肖组织！末羊红玉！丑牛！这三个臭名昭着的名字，竟然同时出现在紫禁山，还成功盗走了天龙寺的绝学！

“他们必然有完善的接应和撤退路线！” 阿月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懊恼，“那特殊的腥气，是他们故意留下混淆视听，也是他们彼此联络的标记。演武场骚乱一起，丑牛便趁机潜入此地，红玉负责接应和扰乱。此刻，恐怕已远遁下山。竹林和南疆柴房的劫案，不过是宵小之辈趁乱牟利，与肖组织无关。”

陆羽柔恨恨地一跺脚：“该死！被这帮耗子声东击西耍了！”

轩辕一刀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精光，抱着酒葫芦的手紧了紧。

婉儿看着百砚辞强自压抑着痛苦和愤怒的背影，小脸上满是担忧。

百砚辞沉默片刻，走到窗边，望向山下漆黑一片的莽莽群山，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润，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决绝：“传令下去，封锁紫禁山所有出口，严查一切可疑人员。同时…明日武道大会，照常举行。”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穆之等人，最终落在擂台方向那静静矗立的赤羽剑匣上，眼神深邃：“《易筋经》被盗，是我玄机宗之耻，亦是我百砚辞之过。但大会不可废，赤羽剑的归属，关乎更大格局。肖组织此番得手，必有所图，他们…还会出现的。而明日的擂台…”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冰冷的锋芒，“将是了结一切的最好舞台！”

夜色如墨，紫禁山巅弥漫着失窃后的沉重与肃杀。《易筋经》被盗，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又压上了一块巨石。肖组织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这武林盛会。休战之夜尚未结束，更深的暗流已然涌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即将到来的黎明，以及那注定不会平静的最终决战。百砚辞的平静之下，复仇的火焰已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