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21章 天墉风云·赤羽惊变

紫禁山巅，玄机宗揽月楼。

浑天仪巨大而精密的青铜构件在无声地运转，其内部齿轮咬合、星轨滑行的低沉嗡鸣，仿佛天地呼吸的韵律，平日里是宗门智慧的象征。然而此刻，这嗡鸣声在百砚辞耳中，却比往日更加急促、紊乱，如同不祥的鼓点，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端坐于铺陈着浩瀚星图的茶台前，素来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的面容，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寒霜。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剔透的冰玉盏，盏中那号称“三沸方显真味”的顶级“雪顶寒松”，早已凉透，凝结出一层薄薄的茶脂，他却一口未饮。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如同阴云般沉重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蛛网，丝丝缕缕缠绕上心头，越收越紧。星图在他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玄妙，反而像一张预示着灾厄的谶图。

“宗主！”一声急促而带着明显惊惶的呼喊打破了揽月楼压抑的寂静！一名身着玄机宗标志性玄色劲装、气息原本该沉稳如山的核心弟子，此刻脸色煞白如纸，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他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赤…赤羽剑…赤羽剑不见了！”

“什么？！”

百砚辞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劲风！他手中的冰玉盏脱手坠地！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响！价值千金的冰玉盏瞬间化作满地晶莹的碎片，碧绿冰冷的茶汤如同破碎的翡翠，溅落在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面上，蜿蜒流淌，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苦涩的寒香。他温润的眼眸在刹那间锐利如出鞘的绝世神兵，一股磅礴浩瀚、足以令空气凝固的恐怖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轰然爆发！整个观星台的气流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滞！连那巨大浑天仪运转的嗡鸣声，也在这股威压下，戛然而止！

“何时发现？何处失窃？！”百砚辞的声音低沉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仿佛从九幽寒冰中挤出，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目光如实质的利刃刺向那名弟子。

弟子被宗主的威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声音带着哭腔：“就…就在刚才！弟子按例巡视‘炎阳秘库’，开启三重禁制后…发现…发现供奉台上的剑匣…空了！赤羽剑…不翼而飞！”他身体抖如筛糠，仿佛那空剑匣是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炎阳秘库！”百砚辞的心猛地沉入冰窟！玄机宗禁地中的禁地！位于揽月楼地下百丈深处，依托狂暴的地火熔岩脉而建，外层以数尺厚的玄铁混合精金浇铸，辅以玄机宗传承千年、引以为傲的最顶级机关术层层构筑！库门三重，每一重都是绝杀的屏障：

* **第一重：北斗七星锁**——需以特定的星辰运转轨迹顺序，精准点按七颗镶嵌在门上的星辰晶石，错一丝则万箭穿心！

* **第二重：九宫连环阵**——库门化作巨大九宫格，需在瞬息间破解不断变化的九宫方位，一步踏错，脚下便是喷涌的地火熔岩！

* **第三重：五行盘龙钥**——需以蕴含精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的五把特殊秘钥，由五位持有不同秘钥的长老同时插入五处盘龙锁孔，方能开启！缺一不可！

库内更是遍布“千机引”（触碰即引发万针攒射）、“无影丝”（肉眼难辨的锋利合金丝网）、“离火焚心阵”（引动地火瞬间焚烧）等十数种致命机关！赤羽剑，这柄上古神兵，蕴含至阳至烈的焚天之力，便供奉在秘库最深处、由阵法汲取磅礴地火之力温养的“离火玉台”之上！是此次天下瞩目的武道大会魁首的终极奖励，更是玄机宗传承千年、威震江湖的镇宗之宝！此剑失窃，不仅宗门颜面扫地，更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江湖浩劫！

“立刻！”百砚辞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威严与一丝深藏却无法掩饰的慌乱，“封锁全宗！任何人不得出入！即刻启动‘天罗地网’大阵！搜！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剑找出来！” 他温润的面具彻底碎裂，显露出属于一代宗主的铁血与决绝。

“遵命！”弟子如蒙大赦，连滚爬起，飞也似地冲出去传令。

刹那间，整个紫禁山巅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刺耳的警报金锣声撕裂长空！巨大的“天罗地网”机关大阵发出沉闷的轰鸣，轰然启动！无数道肉眼可见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能量丝线如同活过来的蛛网，密密麻麻地从揽月楼顶和山体各处机关枢纽喷射而出，瞬间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山巅的巨大天网！山门处重达万斤的断龙石轰然落下，彻底封死！无数造型狰狞、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机关傀儡从暗格中涌出，手持强弩劲弓，冰冷的“目光”（感应晶石）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封锁所有山道、隘口！所有弟子，无论职司高低，全部被动员起来，手持罗盘、牵机引、显影粉等器物，展开地毯式、掘地三尺的搜索！每一寸土地被翻开，每一块砖石被敲击探查，甚至每一片树叶都被仔细翻看！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恐慌、愤怒与难以置信的压抑。

然而，整整一天一夜过去！搜遍全宗上下，翻遍每一处房舍、暗室、库房，掘开了几处被怀疑可能藏匿或存在密道的地面…结果，令人绝望！赤羽剑如同人间蒸发，杳无踪迹！炎阳秘库那三重堪称固若金汤的禁制，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被强行突破或巧妙破解的痕迹！库内那些足以让绝顶高手饮恨的致命机关，也无一被触发！没有发现任何密道入口，没有墙体被破坏的痕迹，甚至连一丝不属于秘库的尘埃、一缕陌生的气息都没有留下！仿佛那柄足以焚山煮海的上古神兵，是自己从离火玉台上悄然融化，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百砚辞独自一人，站在炎阳秘库那扇冰冷、厚重、完好无损的巨大青铜门前。秘库内残留的地火余温尚未完全散尽，带着硫磺气息的热浪隐隐透出。他缓缓步入，目光死死锁定在秘库中央。离火玉台上，那个清晰无比的剑形凹槽，在阵法微光的映照下，如同一个巨大而狰狞的伤口，无声地嘲笑着玄机宗引以为傲、传承千年的无上机关术！它空荡荡地存在着，是最大的讽刺，也是最深的恐惧。

他温润的眼眸深处，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深入骨髓的惊疑。这超出了他的认知，颠覆了玄机宗立宗的根本！

“内鬼…” 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针，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屈辱，“唯有…内鬼！而且…是深谙我宗机关秘钥、位高权重的内鬼！”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探照灯，锐利如刀，扫过身后几位同样脸色铁青、惊惶不安、负责看守秘库内外防务的核心长老。最终，他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定格在站在靠后位置的一人身上——**楚长老**！

楚长老，宗门资深长老，精研机关术与火器之道数十年，为人一向以低调沉稳着称，负责秘库外围的日常警戒巡逻、部分机关设施的维护保养，以及“天罗地网”大阵部分区域的能量供应协调。此刻，他眉头紧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眼神中充满了与其他人无异的巨大震惊与深深的不解。他双手无意识地紧握着，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掐入掌心，几缕暗红的血丝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玄色的袍服上，晕开几朵不起眼的暗花，他却浑然不觉。他的反应…从表面看，与其他长老并无二致。

“楚长老，”百砚辞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楚长老身上，“昨夜秘库值守弟子的详细名单，以及最后十二个时辰内所有接触、靠近、甚至只是路过秘库禁制区域的人员记录，立刻整理齐全，呈报于我！所有相关人员，无论身份高低，即刻隔离，由你亲自带执法堂弟子，严加盘查！尤其是…”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能接触到‘五行盘龙钥’的人！五把钥匙的持有者及其副手，一个不漏！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在昨夜的行踪，精确到每一刻！”

楚长老的身体在听到“五行盘龙钥”几个字时，微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连忙深深躬身，几乎将头埋到胸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和急促：“是！宗主！属下…属下遵命！这就去办！”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百砚辞的眼睛，转身的动作显得有些仓惶，脚步略显虚浮地快步离去，玄色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通往档案库的昏暗甬道深处，仿佛急于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场。

百砚辞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钉子，死死钉在楚长老消失的甬道口，久久没有移开。他沉默着，只有秘库深处地火隐隐的轰鸣和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半晌，他才缓缓收回目光，对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身侧、气息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心腹弟子沉声道：“持我‘天机令’，即刻下山！全速赶往城南清漪园！面见巡察使孤穆之大人！” 他将一枚非金非玉、刻有复杂星纹的令牌塞入弟子手中，声音凝重到了极点，“告知他：玄机宗镇宗之宝赤羽剑，于炎阳秘库内不翼而飞！三重禁制完好，机关未动，疑有…高位内鬼！事态万分紧急，关乎江湖大局，恳请孤大人务必…火速前来相助！”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几乎从未在百砚辞口中出现过的…恳求意味。

“弟子领命！必不辱命！” 心腹弟子双手接过令牌，感受着令牌上传递来的沉重与冰冷，眼神一凛，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甬道尽头，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沉重的青铜库门在百砚辞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轰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独自一人站在空旷、冰冷、只剩下离火玉台凹槽无声控诉的秘库前。地火的微光映照着他温润不再、只剩下铁青与凝重的侧脸。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从脚底悄然蔓延至四肢百骸。赤羽剑失窃，绝非偶然！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一个深不可测、能无声渗透玄机宗核心的阴谋？那个能在玄机宗视为生命线的重重机关下，神不知鬼不觉盗走神剑的内鬼…究竟是谁？是楚长老？还是另有其人？亦或是…一个他从未想到过的、更可怕的存在？

武道大会在即，各方势力云集天墉城。赤羽剑的失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百砚辞清晰地感觉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恐怕仅仅是一场席卷整个江湖、足以颠覆乾坤的…更大风暴的开端！而玄机宗，已然被推到了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