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18章 天墉风云·断阳之誓

城西几十里外，莽莽群山中。

一处隐蔽的、被藤蔓遮蔽了大半的破败山洞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草药苦涩的气息。洞壁渗出的水滴，滴落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林远狄躺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身上盖着一件沾满血污的玄色外袍。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胸前那道被轩辕一刀刀罡撕裂的伤口，虽然已被三弟子谢韵华用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布条草草包扎，但依旧有暗红的血渍不断渗出，染红了包扎的布条。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洞内光线昏暗，只有洞口透进的一缕惨淡月光。谢韵华和几名侥幸逃出、同样带伤的黑衣弟子守在洞口附近。谢韵华左臂缠着绷带，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疲惫、担忧和深深的悲愤。几名黑衣弟子或坐或靠，人人带伤，神情萎靡，眼中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却深陷绝境的压抑。

“师父…您…您感觉怎么样？”谢韵华跪在林远狄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用湿布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

林远狄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浑浊，充满了痛苦与屈辱。他看到了谢韵华苍白的脸和手臂的伤，看到了几名弟子狼狈不堪、如同惊弓之鸟的模样…更看到了洞外沉沉夜色中，那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的惨败与耻辱！

赏霞园！玄阴剑煞阵！轩辕一刀那冻结灵魂的刀罡！弟子们的惨嚎！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在他脑中回放！他堂堂剑尊，一代宗师，竟被逼得如同丧家之犬，带着残兵败将，躲在这暗无天日的破山洞里苟延残喘！

一股滔天的恨意与刻骨的屈辱，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比胸口的伤口更加剧痛百倍！

“噗——！”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师父！”谢韵华惊呼，慌忙上前。

“出去…”林远狄艰难地抬起手，制止了她。他眼神死死盯着洞顶嶙峋的怪石，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都…出去…”

“师父？”谢韵华一愣。

“出去！”林远狄猛地提高声音，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但他眼神中的决绝与疯狂却更加炽烈！“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守在洞口…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违令者…死！”

那“死”字，带着一股令人骨髓发寒的煞气！谢韵华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狰狞可怖的神情，心中骇然。几名黑衣弟子更是吓得一哆嗦，慌忙起身。

“是…是！师父！”谢韵华含泪应道，不敢再多言，深深看了林远狄一眼，带着几名弟子迅速退出了山洞。

很快，山洞内只剩下林远狄一人。死寂重新降临，只有水滴声和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坐起身。每动一下，都如同被凌迟般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着，眼神却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盯着洞口的方向，仿佛要穿透山石，看到远方的仇敌！

孤穆之！轩辕一刀！阿月！陆羽柔！

还有…王景明！那个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将他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幕后黑手！

“此仇…不共戴天！”林远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与毒汁！

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一层层揭开油布，露出了那卷散发着淡淡幽光、触手冰凉的卷轴——玄阴真经！

他颤抖着展开卷轴，目光死死锁定在卷首那行如同诅咒般的文字上：

“玄阴无极，冰封万古。阴极阳生，破而后立。然…此功至阴至寒，夺天地造化！凡阳体男子，妄修此功，必遭至阴反噬，阴煞噬魂，经脉寸断，永坠无间寒狱！欲练此功，必先自宫！断阳根，绝人欲，方得窥其门径！慎之！慎之！——潇湘子绝笔！”

“断阳根…绝人欲…”林远狄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他的目光扫过自己重伤的身体，扫过洞外弟子们绝望的眼神，扫过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惨败与屈辱！

力量！

他需要力量！足以毁灭一切仇敌的力量！足以洗刷所有耻辱的力量！足以让剑宗之名再次响彻天下的力量！

尊严？人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在刻骨的仇恨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王景明…你以为…这就能毁了我吗？！”林远狄眼中爆发出疯狂而决绝的光芒！“你错了！大错特错！这…正是我林远狄…浴火重生的开始！”

他猛地从靴筒中抽出一柄贴身携带的、淬了剧毒的锋利匕首！匕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蓝的寒芒！

没有犹豫！

没有迟疑！

只有刻骨的仇恨与对力量的疯狂渴望，如同燎原之火，彻底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如同万年寒冰般冷酷无情！他猛地撩开下摆！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和喷溅的鲜血！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如同被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同时切割！林远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牙关紧咬，牙龈崩裂，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豆大的汗珠如同雨点般滚落！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但他死死撑着！用那滔天的恨意支撑着！他颤抖着，将匕首丢在一旁，发出“当啷”一声脆响！随即，他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混合了特殊药粉的金疮药，狠狠地、胡乱地按在伤口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身体弓起，如同煮熟的虾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不知过了多久，那足以令人疯狂的剧痛才稍稍缓解。林远狄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脸色惨白如鬼，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疯狂与一种近乎解脱的诡异平静。

他挣扎着，再次拿起那卷玄阴真经。这一次，他不再看那卷首的警告，而是直接翻开了正文。

“玄阴无极，气走太阴…凝神内视，引气归元…破而后立，阴极阳生…”

艰涩玄奥的文字映入眼帘，配合着体内那股因剧痛和自残而变得异常紊乱、却又隐隐与功法描述产生某种诡异共鸣的气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开始从他丹田深处滋生、蔓延！

他强忍着剧痛和虚弱，盘膝坐起，五心朝天。按照经文所述，开始尝试引导体内那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玄阴之气。

起初，气息微弱而混乱，如同风中残烛。但随着他心神沉入，那因自宫而断绝的阳火，似乎反而让某种无形的枷锁被打破！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至阴至寒的力量，如同沉睡的毒龙被唤醒，开始缓缓流淌、汇聚！

山洞内的温度，似乎骤然降低！洞壁渗出的水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晶！地面上的血污，也开始冻结！一股阴冷、晦涩、带着毁灭气息的恐怖波动，以林远狄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他紧闭双眼，脸上痛苦与狰狞交织，额头上青筋暴起，身体微微颤抖。但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疯狂、如同厉鬼般的弧度！

“玄阴真经…我林远狄…练定了！”

“孤穆之…轩辕一刀…阿月…陆羽柔…王景明…”

“你们…都给我等着！”

“待我神功大成之日…便是尔等…灰飞烟灭之时！”

“此仇…必以血偿！以命偿！以…尔等全族之血…来祭我剑宗亡魂！”

低沉而怨毒的誓言，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诅咒，在冰冷死寂的山洞中回荡，久久不散。洞外，守候的谢韵华等人，莫名地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惊疑不定地望向那幽深黑暗的山洞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