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88章 南越入侵·血色黄昏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如同受伤巨兽的悲鸣，从南越大营方向传来，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这并非进攻的号令，而是…收兵的信号！

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骤然撞上了无形的堤坝，疯狂冲击城墙缺口和城门的南越士兵猛地一滞！前排士兵眼中嗜血的疯狂被一丝茫然取代，随即被后方传来的号角声惊醒。

“退！退！！”

“撤——！！”

军官嘶哑的吼声响起。如同退潮般，南越士兵开始如潮水般向后撤退。他们丢下同伴的尸体，拖着受伤的同袍，在城头箭雨和滚木礌石的追击下，狼狈不堪地向后方军阵撤去。撤退并非溃败，而是带着一种不甘的凶狠，眼神依旧死死盯着城头，仿佛随时会再次扑上来。

城头上，守军士兵们紧绷的神经如同被拉断的弓弦，骤然松弛下来。许多人脱力般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血水、泥污混合在一起，顺着他们疲惫不堪的脸颊滑落。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糊味和尸体烧灼的恶臭。

“停…停箭！！”岳擎苍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拄着卷刃的巨剑，魁梧的身躯微微摇晃，身上多处伤口还在渗血。他看着城下如同蚁群般退去的敌军，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沉重和更深的忧虑。“清点伤亡！加固城防！快！！”

士兵们挣扎着爬起来，开始清理城头的尸体和残骸。友军的遗体被小心地抬下城去，敌军的尸体则被粗暴地抛下城墙，砸在城下堆积如山的尸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滚木礌石被重新收集，堆积在垛口。破损的盾牌和兵器被捡起，勉强修补。城墙缺口处，那道用沙袋、石块、木料甚至尸体仓促堆砌起来的临时屏障，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脆弱，上面布满了刀劈斧砍和撞击的痕迹，不断有沙土簌簌落下。士兵们咬着牙，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拼命加固着这最后的防线。

穆之站在城楼最高处，残阳如血，将他染血的官袍映照得更加刺目。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他环顾四周：

* 缺口处： 吕灵萱拄着赤炎枪，半跪在临时屏障后，剧烈地喘息着。她身上的赤红劲装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枪尖的赤芒黯淡了许多，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退去的敌军。她身边的精卫营将士，十不存三，个个带伤，却都沉默地坚守在岗位上。

* 城楼中央： 轩辕一刀盘膝坐在地上，“寒魄”古刀横放在膝前。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千仞壁”一刀，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真气和心力。此刻，他正全力调息，试图恢复一丝战力。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刀意，如同风中残烛，依旧萦绕在他周身。

* 城垛旁： 陆羽柔倚在垛口边，桃花眼微眯，望着城外缓缓退去的南越军阵，以及远处帅帐的方向。她华美的宫装沾染了尘土和几点暗红的血迹，但气息依旧平稳。指尖一枚银针在指间灵活转动，闪烁着危险的寒芒。她在观察，在计算，也在警惕着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毒蛇——玄冥。

* 伤兵区： 婉儿的身影在城头临时搭建的简陋伤兵区忙碌着。她素净的衣裙早已被血污和尘土染得看不出本色，脸上也沾着血迹和汗渍。她不再有之前的空洞和悲伤，眼神专注而坚定，动作麻利地为伤员清洗伤口、敷药包扎。她身边放着几个药箱，里面的药材正在飞速消耗。当她为一个被砍断手臂的士兵止血时，士兵痛苦的嘶吼让她手指微微颤抖，但她咬着下唇，眼神没有丝毫动摇，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穆之看着她忙碌而坚韧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更有沉重的心疼。

“伤亡…如何？”穆之的声音沙哑，问向匆匆赶来的岳擎苍。

岳擎苍脸色铁青，声音沉重：“大人…缺口处…精卫营折损过半！吕将军也受了内伤！普通守军…伤亡惨重！城墙多处破损，尤其是缺口，随时可能再次崩塌！箭矢…滚木礌石…火油…都所剩无几了！将士们…都到了极限！”他顿了顿，虎目中闪过一丝悲愤，“南越蛮子…伤亡也不小，但…他们耗得起！我们…耗不起！”

穆之沉默地点点头。这短暂的喘息，是用无数将士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代价，太过惨重。

“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声音带着惊恐，“大人！将军！南越军阵后方…他们在组装…组装更大的东西！好像是…是冲车！还有…还有好几架没见过的巨大器械！比投石机还大！”

更大的冲车？未知的巨大器械？

穆之的心猛地一沉！阮雄果然没有放弃！这短暂的收兵，只是为了准备更猛烈的、更致命的攻击！

他望向城外。南越军阵如同退潮的海水，在距离城墙约一里处重新列阵。阵型更加严密，杀气腾腾。在军阵后方，隐约可见大量士兵正在忙碌，巨大的木架和轮轴正在组装成型！夕阳的余晖下，那些庞然大物的轮廓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阮雄…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了！”穆之眼中寒光闪烁。

“穆大人，”陆羽柔清冷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已走到穆之身边，桃花眼望向南越大营中军帅帐的方向，带着一丝凝重，“那个玄冥…刚才那股阴冷的气息…似乎更活跃了。他在…酝酿着什么。”

穆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他环视着城头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却依旧眼神决绝的将士们，望着那道摇摇欲坠的缺口，望着正在全力救治伤员的婉儿，望着闭目调息的轩辕一刀，望着警惕的陆羽柔和浴血的吕灵萱…

“我们没有退路！”穆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岳将军！立刻组织所有还能动的人！加固缺口！拆民房！拆府衙！把能用的木头、石头、铁器！全都给我搬上来！堵住缺口！”

“吕将军！精卫营撤下休整！但…随时准备再战！”

“陆宫主！烦请你盯紧玄冥！他的蛊毒…是最大的变数！”

“轩辕前辈…请尽快恢复！”

“婉儿…尽力救治伤员！”

“所有人！”穆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喝水！吃干粮！包扎伤口！然后…拿起你们的武器！准备迎接…最后的决战！”

命令下达，城头再次陷入一种压抑而紧张的忙碌。士兵们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拼命加固着防线。伤兵在简单处理后，只要还能站起来的，都默默地拿起武器，重新站到了垛口后。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水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默。

残阳彻底沉入西山，最后一抹血色消失在天际。黑暗，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了峒川城。

城外的南越大营，篝火点点，如同无数只择人而噬的兽瞳。

城内的守军，在短暂的喘息后，握紧了手中冰冷的兵器，眼神中燃烧着最后的火焰。

决战前的死寂，比之前的厮杀更加令人窒息。

真正的风暴，即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