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78章 南越入侵·刀心重铸

峒川城头，血色残阳沉入西山，将最后一丝余晖涂抹在焦黑的城墙和忙碌的人影上。穆之与陆羽柔的身影出现在城楼，带着南越大营的肃杀寒气，让本就凝重的气氛更加压抑。

“七日…”穆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将辕门对峙、黑袍人威胁、七日之约的经过简要告知岳擎苍、赵文瑞等人。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短暂的寂静后，是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低低的咒骂。

“七日？！孤大人！这…这怎么可能？！”赵文瑞脸色煞白，声音发颤，“那些‘傀儡’…数千人！生机流逝如沙！太医院供奉最快也要十日才能抵达！我们…我们拿什么去‘稳定’他们？！”他看向那片死寂的安置区，眼中充满了绝望。

岳擎苍虎目赤红，一拳狠狠砸在垛口上，碎石簌簌落下：“狗日的阮雄！还有那个装神弄鬼的黑袍杂碎！分明是趁火打劫！七日？七日之后，若那些兄弟醒不过来，难道…难道真要开城让他们‘净化’？！老子宁可跟他们拼了！”

“拼？”陆羽柔慵懒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岳将军，拿什么拼？城下还有几个能站起来的兵？城墙还剩几块完整的砖？拿满城百姓的命去填南越的铁蹄吗？”她桃花眼扫过众人，“孤大人用前程和这座城做赌注，换来的这七日，是唯一的喘息之机！与其抱怨，不如想想怎么把这七天…变成活路！”

她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众人瞬间冷静下来，却也更加沉重。

穆之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陆宫主所言极是！我们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犹豫！岳将军！”

“在！”

“立刻组织所有能动的人手！不分军民！加固城防！尤其是缺口！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石头、木头、沙袋！哪怕用尸体堆！也要在七日内，筑起一道能挡箭雨的屏障！”

“得令！”岳擎苍咬牙领命，眼中燃起决死的火焰。

“赵大人！”

“下官在！”

“安抚民心！开仓放粮！组织妇孺老弱，协助救治伤员，烧水做饭！告诉所有人，七日内，峒川城，绝不放弃任何一人！也绝不容许任何内乱！”

“是！下官…拼死也会稳住后方！”赵文瑞擦去冷汗，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吕将军！”

“在！”吕灵萱抱拳。

“烦请你麾下精卫营，协助岳将军布防！同时，严密监控俘虏营和城中动向！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明白！”吕灵萱眼中赤焰升腾。

“陆宫主，”穆之看向陆羽柔，“移花宫弟子精通药理与奇术，烦请协助婉儿，全力救治伤患，尤其是…那些‘傀儡’！任何方法，任何可能，都值得一试！”

陆羽柔桃花眼微挑，指尖银针转动：“放心，本宫对那些‘活死人’，也很有兴趣呢。”

一道道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下达！刚刚经历浩劫、疲惫不堪的峒川城，如同被抽打的陀螺，再次疯狂地运转起来！城墙上，火光通明，人影憧憧！号子声、锤击声、搬运声此起彼伏！伤兵营内，药味刺鼻，呻吟不断，医者和自愿帮忙的百姓穿梭其间。安置区，婉儿带着移花宫弟子和仅存的郎中，如同走马灯般巡视着那些沉睡的躯体，尝试着各种药方和刺激之法，尽管收效甚微，却无人放弃。

穆之站在城楼最高处，目光扫过这如同巨大蜂巢般忙碌的景象，最后落在南方那如同巨兽蛰伏的黑暗山峦方向。七日…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他心中没有丝毫把握，只有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红玉的回忆·暗夜烛光

夜深人静，府衙内一处僻静的院落。

红玉独自坐在窗前，猩红长裙在昏暗的烛光下如同凝固的血液。她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巧的、边缘刻着细密螺旋纹路的银铃——那是渊彩生前常戴的饰物。

烛火跳跃，映照着她妩媚却带着一丝疲惫的脸庞。她的目光没有焦距，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落神谷深处，万毒窟。

…惨白磷火跳跃，巨大的蛊鼎散发着不祥的幽紫光芒。渊离枯爪抚摸着鼎身，面具下两点幽绿磷火疯狂跳动，声音沙哑而狂热：

“鬼母蛊…终于要成了！待鬼母出世，本座携神蛊之威，亲临峒川！碾碎大雍那些碍事的蝼蚁！届时，苗疆神话，将由本座亲手书写！哈哈哈！”

那癫狂的笑声在洞窟中回荡，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红玉（未羊）站在阴影中，丹凤眼低垂，掩藏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看着渊离手中那口散发着吞噬气息的蛊鼎，看着他那彻底被野心吞噬的疯狂姿态，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她想起了龙主失踪前的密令：“监视渊离…若其失控…不惜一切…阻止！” 更想起了那个如同精灵般纯真的少女——渊彩！她不能…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彩儿被卷入这毁灭的漩涡！看着整个苗疆被渊离的野心拖入血海！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她心中瞬间成型！

当夜，她避开诡雷和英余的耳目，潜入落神谷一处废弃的祭祀密室。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用特制的隐形药水，在一块薄如蝉翼的苗布上，飞快地书写着蝇头小字：

“蛊王渊离，鬼母蛊成，欲携三大祀官及部族联军，兵发峒川！覆灭峒川！速援！”

写罢，她小心地将苗布卷成细条，塞入那枚特制的、中空的银铃内。这银铃样式普通，与苗家女子常戴的银饰无异，却内藏玄机。

同时，她取出另一件物品——一块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玄铁令牌。 这是龙主留下的特殊联络信物，用于最紧急的关头。她再次蘸取药水，在令牌光滑的背面，飞快地书写下另一行更加隐秘、更加触目惊心的血字：

“鬼母将临，巢动南疆。浩劫在即。令嫒及孤穆之，危如累卵。”

这令牌，是给天云门掌门慕云生的！她必须警告他，他的女儿慕婉儿和弟子穆之，正处于风暴中心！

次日清晨，她借口巡视外围哨卡，将银铃“不慎”遗落在通往峒川的必经之路上的一处显眼石缝中。她知道，岳擎苍的斥候或眼线，一定会发现这枚看似普通的银铃。同时，她派出一名绝对可靠的心腹，乔装打扮，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块玄铁密令送往天云门，亲手交到慕云生手中！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将红玉从回忆中惊醒。她看着手中的银铃，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对任务的完成，有对彩儿的愧疚，有对渊离的恨意，也有…一丝尘埃落定后的茫然。她最终将银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那段无法言说的过往。

轩辕一刀·刀心涅盘

落神谷深处，阴暗潮湿的地牢。

几名精干的府兵和天云门弟子，在红玉暗中提供的线索指引下，终于找到了这处被遗忘的囚笼。沉重的铁门被强行破开，一股浓烈的腐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地牢中央，一个魁梧的身影被数条碗口粗细的玄铁锁链死死捆缚在冰冷的石柱上。他浑身衣衫褴褛，遍布着干涸的血迹和墨绿色的腐蚀痕迹，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面容。他低垂着头，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生机。正是失踪已久的刀道宗师——轩辕一刀！

“轩辕前辈！”领头的天云门弟子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查看。

轩辕一刀毫无反应，如同死去一般。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他的身体冰冷僵硬，肌肉因为长时间的捆绑和毒素侵蚀而萎缩。最令人心惊的是，他周身弥漫着一股死寂、颓败的气息，仿佛连灵魂都已熄灭。

众人小心翼翼地解开锁链，将他抬出地牢。阳光刺得他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又陷入沉寂。他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空壳，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

峒川城，伤兵营旁一处僻静的院落。

轩辕一刀被安置在干净的床铺上，由婉儿亲自照料。她清洗了他身上的污垢和伤口，敷上最好的金疮药和解毒散。然而，他体内的余毒虽被清除，身体在药力的滋养下缓慢恢复，但那双眼睛，却始终空洞无神，如同两口枯井。他终日沉默，不吃不喝，若非婉儿强行灌入流食和药汤，恐怕早已油尽灯枯。那柄曾伴随他叱咤风云的“寒魄”古刀，被随意地放在床边，刀身黯淡无光，如同凡铁。

穆之、岳擎苍等人来看过他，试图与他说话，但他毫无反应，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巨大的挫败和信仰的崩塌，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彻底囚禁。

直到一日，婉儿在为他换药时，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心中不忍，轻声叹息道：“轩辕前辈…您…您不必如此自责…您败给的那个人…是柳抚衣前辈…青莲剑仙柳抚衣…”

“柳抚衣”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轩辕一刀那空洞的眼眸，猛地一颤！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间点燃！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释然的复杂光芒，在他眼底疯狂闪烁！

“柳…抚衣…？”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

婉儿看着他剧烈的反应，心中一动，继续说道：“是的…柳前辈…她被蛊王渊离暗算，炼成了鬼母蛊…在峒川之战中…父亲…以生命为代价…才让她短暂清醒…最终…阿尔忒弥斯…送她解脱了…”她简单讲述了峒川之战的惨烈和柳抚衣的结局。

轩辕一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坐起身，一把抓住床边那柄黯淡的“寒魄”古刀！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柳抚衣…鬼母蛊…慕云生…阿尔忒弥斯…”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名字都如同重锤敲击着他的灵魂！

他败了！败得如此彻底！但…他败给的，不是无名之辈，不是阴谋诡计，而是那个曾惊艳了整个江湖、被誉为剑道绝巅的青莲剑仙！即使她被蛊虫控制，即使她化身鬼母，她依旧是那个…他毕生追逐、仰望的剑道高峰！

慕云生以生命唤醒她！阿尔忒弥斯送她解脱！他们…都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他轩辕一刀…却在这里…像个懦夫一样…沉沦于失败的阴影？！

“哈哈哈…哈哈哈…”轩辕一刀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嘶哑、苍凉，却带着一种拨云见日般的畅快与释然！浑浊的泪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

“败给柳抚衣…不冤！不冤啊！”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那柄黯淡的“寒魄”古刀，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是我…是我自己…刀心蒙尘！竟被一场失败…击垮了脊梁！”

嗡——！

仿佛感应到主人心境的蜕变，“寒魄”古刀发出一声低沉而清越的嗡鸣！刀身之上，那沉寂已久的冰蓝光芒，如同复苏的冰川，缓缓亮起！一股纯粹、冰冷、斩断一切的刀意，如同沉睡的巨龙，在他体内缓缓苏醒！

刀心崩塌，源于执念。

刀心重铸，源于释然与…更高的追求！

轩辕一刀缓缓站起身，虽然身形依旧枯槁，但那股颓败的死寂气息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洗尽铅华、返璞归真的锐利与沉凝！他握着“寒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到了那道风华绝代的青莲剑影。

“柳抚衣…你的路，走完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敬意与怅惘，“但刀剑之道…永无止境！老夫…还没到躺下的时候！”

他转身，看向一旁惊愕的婉儿，抱拳一礼，声音沉稳有力：“丫头，多谢你点醒老夫！救命之恩，容后再报！峒川之困，老夫…愿尽绵薄之力！”

沉寂的刀魂，在绝望的峒川城，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