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74章 鬼母蛊·余烬悲风

随着最后一只圣洁金蝉化作温暖的光粒，消散于被血色浸染的天幕，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唯有呜咽的风声，如同天地为逝者奏响的悲怆挽歌，在尸骸狼藉的原野上低徊。

城楼下，景象惨烈得令人窒息。无数被净化的傀儡如同被狂风折断的稻草，瘫倒在焦黑的土地上，只余下昏迷或重伤的躯壳。残存的苗侗战士们，眼中的疯狂早已褪去，只剩下巨大的茫然、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呆滞。他们环顾四周：遍地是曾经并肩作战如今却扭曲僵死的“傀儡”同袍；高坡上，蛊王渊离的尸体冰冷地伏在尘土中；城楼之上，圣女渊彩圣洁的身影已然消逝；而对面的敌人——那些同样伤痕累累、却眼神如刀锋般冰冷锐利的大雍士兵与江湖豪客，正步步紧逼……

信仰的支柱轰然倒塌！力量的源泉彻底枯竭！领袖已然陨落！圣女的牺牲，更是如同最后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们仅存的一丝斗志！

“蛊王…死了？”

“圣女大人…也…”

“我们…败了？”

“逃…快逃命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带着哭腔的、充满了绝望的嘶喊，瞬间点燃了恐惧的引信！残存的苗侗大军彻底炸开了锅！恐慌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仅存的抵抗意志土崩瓦解！他们丢盔弃甲，抛下染血的武器，如同被驱散的蚁群，哭嚎着、推搡着，不顾一切地向着战场边缘、向着十万大山幽暗的密林深处亡命溃逃！兵败如山倒，场面混乱到了极点，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死！”岳擎苍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拄着那把早已卷刃崩口的巨剑，用尽胸腔里最后的气力，发出雷霆般的怒吼！这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过了溃兵的喧嚣。

残余的大雍铁骑与步卒们，虽人人带伤、疲惫欲死，但此刻士气却如烈火烹油！他们迅速重整队形，并未盲目追击溃散的逃兵，而是如同磐石般，死死扼守住通往峒川城缺口的咽喉要道！弓箭手引弓如满月，冰冷的箭簇闪烁着死亡寒光，对准了溃逃的人潮。天云门弟子剑气森然，在侧翼游弋，随时准备绞杀任何胆敢回头的亡命之徒。

“弃械跪地！降者可生！”吕灵萱清冷如冰的声音穿透混乱，她率领着“精卫营”的精锐，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溃兵最密集之处！赤红长枪所向，顽抗者顷刻化为焦炭！这凌厉的杀伐与明确的生路，让更多陷入绝境的苗侗战士彻底崩溃，纷纷丢下武器，扑倒在地，瑟瑟发抖。

高坡之上，陆羽柔收回了缠绕在渊离尸身上的月华丝线，妩媚的容颜上带着罕见的凝重与深深的疲惫，她望着下方彻底崩溃的败局，轻叹一声：“终是…尘埃落定。”

红玉静立渊离尸旁，猩红短刀早已归鞘。她垂眸看着这个曾效忠、又亲手终结的男人，眼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尘埃落定后的虚无。她最后望了一眼城楼上渊彩逝去的方向，身影寂寥地转身离去。

城楼之上，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穆之依旧紧紧抱着昏迷的阿尔忒弥斯，这位异域的月神气息微弱却已趋于平稳，只是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穆之的目光，沉重地扫过：

恩师慕云生：遗体安详地平卧，脸上凝固着释然的笑意，仿佛只是沉入一场长梦。青色道袍上的血迹已然干涸，诉说着宗师最后的绝响。

婉儿：依旧死死抱着东野轩冰冷僵硬的躯体，在昏迷中眉头紧锁，泪痕交错，深陷于痛失挚爱的巨大悲恸深渊，对父亲与渊彩的离去尚浑然不知。

渊彩：静静地倒在另一侧，脸色苍白如新雪，嘴角却噙着一抹解脱的、近乎圣洁的微笑。那最后消散的巨大金蝉翼虚影，是她灵魂升华的印记。

穆之的目光在这三位牺牲者身上久久停驻，最终投向荒野——柳抚衣冰封的遗体在残阳下折射着孤寂而清冷的光辉。他的眼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无上的敬意，以及山岳般沉重的责任。

岳擎苍在亲卫搀扶下，拖着灌铅般的双腿登上城楼。眼前这令人心碎的一幕——逝去的擎天之柱、献祭的圣女、陨落的刀客、昏迷的月神、痛彻心扉的婉儿……纵然是这位铁血沙场的将军，也忍不住虎目通红，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孤大人…节哀。峒川…守住了。全赖…他们。” 那些名字，每一个都重逾千斤，哽在喉间。

残阳如血，沉沉地坠向西山，将最后一抹带着无尽悲怆的光辉，泼洒在峒川城内外，为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披上凄美的血色纱衣。

城下：

* 大雍将士与江湖援军沉默地开始收尾：收敛同袍遗骸，安置俘虏，扑灭余火。士兵们动作机械，脸上刻着疲惫与麻木。空气中，焦糊味、血腥气与劫后余生的死寂奇异交织。

* 投降的苗侗战士被圈禁于临时营地，脸上写满了空洞的恐惧与茫然。

* 那些被净化却失去意识的“前傀儡”被集中安置，如同失去了灵魂的空壳，等待着渺茫未知的命运。

* 吕灵萱指挥若定，赤红长枪成为稳定秩序的象征。

城上：

* 穆之强忍悲痛，亲自安排人手，以最庄重的仪式将慕云生、东野轩、渊彩的遗体移入净室。

* 婉儿与阿尔忒弥斯被小心转移至安静的院落，由最好的医者悉心照料。

* 岳擎苍立刻投入千头万绪的善后：加固城防（尤其是那道巨大的、如同峒川伤疤的缺口）、清点惨重损失、安抚惊魂未定的百姓、筹措粮草药品。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唯有沉重的重建压力。

荒野：

* 柳抚衣冰封的遗体，如同天地铸就的墓碑，静静横卧。她的归宿，成为悬而未决的难题。

* 高坡上，渊离的尸首无人问津，在血色夕阳下形同弃履，凄凉地诉说着野心终成空的结局。

峒川之劫，以最惨烈的方式落幕。

蛊王渊离的野心帝国，随着他的陨落、圣女的献祭、鬼母的消亡与大军的彻底崩解，烟消云散。

象征胜利的旗帜，终于插上峒川城头，但那旗帜，浸透了太多的鲜血与泪水，沉重得没有一声欢呼能够承载。

牺牲者的身影，如同灼热的烙印，深深镌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余烬未冷，悲风长鸣。

重建家园与抚平创伤的漫漫长路，才刚刚在血色余晖中艰难启程。而逝去的生命与破碎的心，却已永远无法追回。这座浴血重生的南疆雄城，在巨大的悲伤与山岳般沉重的责任下，迎来了一个伤痕累累、步履蹒跚的新生。